我们的心比那些倒下的小学教学楼坚固,任凭生活里来了八级地震,我们摇摇晃晃的就能躲过去,不会立即崩塌,因我们摇摇晃晃地转脸不看,等待众人商量好的引爆。
小时候有记忆在田野间的玩耍是奶奶去世时回老家那次。我第一次回到山里面的家,从小听大人们说老家,老家,原来不止每天读书吃饭的那个地方是我的家,还有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是我家。这个经历让我信主后很快明白”世界非我家”,经历过就明白比喻都是真实的。精神上的故乡,天上的家乡,我活着的时候一眼都没瞧过,但并不妨碍我相信它的存在和对它思念。一种浑浊的乡愁散开在我小小的世界里,从此觉得自己有一个栖身之地。八岁的我对于死亡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只是呆呆的看着大人悲伤,想要勉强够上这种情绪,认真的想着离别的意思。
天气晴,表哥们带我去河边捉小螃蟹回家炸着吃,走到河边水深了就背着我,水很清很凉,我从没见过这么清凉的小河,爸爸却说比起他小时候已经差远了,说像我这样在城里长大娃娃没有他们那种对大自然的喜爱。我心里很吃惊,我明明很喜欢大山和小溪,只是平时没机会看看,怎么就说我没那么喜欢了呢?小螃蟹好吃,黑漆漆的厨房里蘸着盐和海椒面吃光了。这个画面里的下一个记忆是回到城里,老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我打开桌子里面好多试卷和作业,这个世界才不管你发生了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作业。还要好好跟上那些没上的课。这个世界这么着急啊!
同年爸妈送我一张《哈尔的移动城堡》。那是当时我最爱的片子,外公送我一个移动dvd播放器,去到那儿我都带着它们。那年我至少看了十几次,哈尔给苏菲的秘密世界里,有着看不到边的大片草原和花朵。十岁的时候我去阿坝里面的草原,看见草原的边上是大地,大地远处的线有太阳升起,小羊们远远的在吃草。整个世界宁静,我奔跑着,没有一丝的忧虑。当我读到诗篇23时,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就是我在草原的样子,但我变成了那些远远吃草的小羊,画面里没有人。
此刻我正在听《 Space Oddity》,好像是钢筋水泥童年的一个缩影。有什么东西可以比漂浮在外太空更孤独吗?昨天我和家人一起出去玩,爸爸指着一丛花问我们”这是什么花?”,我看了看说”肯定不是薰衣草”。我是一个非常喜欢花的人,但我却认不得几种花,爸爸说”可以拍照翻译”,我立即大笑转过去和jwy说”现代人太荒唐了,认识花居然需要手机翻译”,爸妈就跟我解释有种app拍照就可以认出植物种类。我知道这种软件,只是觉得:现代人,come on,还行不行。
我想起古早ipod classic,第一次看就觉得这不是现代人的心吗。银色,容量大,坚固。从小被全世界的新闻喂养,音乐、电影、书籍,看得不能再多了,身边的人近况,不认识的人近况,大洋彼岸有个人拉不出屎你都知道。常觉得现代人的信息和社交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有可能社交恐惧症的人才是真的正常人,古代人那里需要和那么多擦身而过的人吃饭见面,十六世纪的乡村妇女真的一辈子就在洗衣服做饭,为自己认识的人祷告,没有大局观没有全球化,她们的心是木头做的,上面凿得有一道道受伤的痕迹,也有一条条修复的痕迹。
《哈尔的移动城堡》最后,苏菲代哈尔与卡西法解约,把心还给了哈尔。还是小男孩的时候哈尔就用自己的心和魔鬼签约,此刻哈尔的心又再次回到了身体里,醒来后到哈尔说”身体好重啊”,苏菲笑着说”这是心的重量。这仍然是我最爱的动画片之一,一个生活在空虚中的人,和一个生活在自卑里的人,通过爱找到生命的重量和勇气。
我也要赐给你们一个新心,将新灵放在你们里面,又从你们的肉体中除掉石心,赐给你们肉心。(以西结书 36:26 和合本)
愿我们空洞洞的身体里,会有一颗柔软的心替代那个钢筋水泥浇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