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虽命运受到作弄,尽管无意,但他仍然将罪归咎于自己的自由意志。
奥古斯丁曾在《忏悔录》中,坦白自己偷邻居家的水果,并不是出于自己的饥饿,因为他随后就将它投给了猪。后来,它承认自己有严重的“犯罪乐趣”,尤其与人狼狈为奸,更具有至上的乐趣。
不论是俄狄浦斯无意识之罪,还是奥古斯丁有意识罪中之乐,在他们的人格中最后都能回到忏悔的意识当中。直到无神论的出现,人们才彻底打破了这一模式。萨特在《苍蝇》中就歌颂了俄瑞斯忒斯拒不忏悔的自我意识:“我不是罪人,你绝不可能让我去听我所不承认的罪孽。”俄瑞斯忒斯将判断善恶的权力据为己有,既不诉诸于良心,就更不可能诉诸于上帝。
相比西方,中国却从来就没有过忏悔意识,因为我们所犯的罪当遇到人性善时都会戛然而止,而帝王的“罪己诏”更像是一种政治炫耀。这和文革期间,坦白自己的“坏”,才能表明自己的“好”道理一样。因此,这种看似“忏悔”的做法,绝非出自道德,而是出于对外界的恐惧,所以中国急需要建一座揭露“文革”的博物馆。
俄狄浦斯与奥古斯丁都能深深忏悔自己干了什么,而我们却是遗憾该干什么而没干什么。我们需要区分所谓的“说真话”,它并非是指说“真实的话”,而是指“真诚的话”,结果是人人都变成说着真诚的“假话”。最后,我们面对地就不是说了假话,而是说话的态度,这就无法诞生忏悔意识,反而沉默成为了一种圣神的美德。
我们一直还缺乏人格独立,大多数时候都被集体意识模糊,对文革之所以不能反省,就是因为个人人格不独立。而在集体意识中,永远没有犯错,即便有错,也法不责众,于是所有的个体都认为这是大家的错,而非个体的错。
个体人格不能独立,就会产生病态依赖性。幼儿依赖自己的母亲原本可以理解,但啃老就属于严重病态,更奇怪的是有些老人特别愿意被人啃,这也是因为人格不能完全独立的缘故,担心自己有一天倒下,真正无依无靠。
人格的独立并非和任何人老死不相往来,那是没有依靠之后的逃避。简单地说,即便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他也有自己的人格,甚至他的人格可能独立。独立就意味着圣神不可侵犯,你可以消灭一个人的生命,但却不能侮辱一个人格独立人的人格。它也无关乎道德,因为一个不道德的人也可以保有自己的人格,而一个人也可能会以道德的名义犯侮辱他人人格的龌龊勾当。
盖世太保与契卡的行为,就是严重地侮辱他人的人格。准确地说,任何人或则组织团体都不能将一个人当牲口一样对待,正如《绿里奇迹》里面的死刑犯,他们也享有死亡的尊严,这就是在尊重对方的人格,而只有尊重对方的人格,才能完善发展自己人格的独立。
一个人的人格越独立,就有可能会驱使他走向自我忏悔。西方很多坏蛋们临死之前都有这种意识,他们倒不一定希望神父真的可以赦免他们,但他们也不敢和神父们公开为敌,而东方的君主几乎为零。
中国人格不独立还表现在特别害怕孤独,即便出家也需要组团。西方虽然有修道院,但修道院的鼻祖安东尼可是单枪匹马,因为他始终相信独一的上帝永远与他同在。与其说人们习惯放鞭炮是为了驱除鬼魔,还不如说是为了驱散孤独,因此有钱没钱回家过年,看似图的是一个热闹,实则是解决彼此之间的孤独。
人格不独立最重要的一个标志就是爱面子,它是通过表演来否定自己人格的独立性,而一个人格独立的人,应该始终里外如一,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盗亦有道”。翻译过来就是尽管我是一个贼,但我是一个有尊严的贼。
人格不独立也很难保证一个人拥有道德上的情操,或者说一个人格不够独立的人,他可以没有底线。而没有底线的人,别说忏悔,甚至连羞耻都没有,这才是最可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