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山的动物们
豹子山,既然叫这个名字,那么便表明它有豹子生存。不过,这要推到六七十年前了。
话说豹子山东南角下生活着几户的苗家,他们也是在约1900年,即二十世纪开端,来到了这处山高林密,且充满野兽的地方。这是远离人烟,最先是苗家张姓、罗姓从他处的苗寨里迁徙到这里,希望在这片土地上,能得一个安稳的生活。
田坝,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这里住着一户人家——龙家,苗家人向他们请求租让土地种,每年一半上交,一半留供养自家。龙家应允,便给了离他们居住之地较近的土地,以作这几户苗家的生存之基本。
不久后,一户王姓苗家也从他处迁徙过来。再过不久,两户马姓苗家也从他处迁徙过来。这样,苗家人口渐渐增多,从最初的十余人,到四五十人。
四姓苗家人口达到四五十人,约在民国三四十年代左右。
以农耕为业,兼以畜牧及打猎为生。他们喂养的牲畜有猪、牛、羊,狗是家家必备,可以起到防止和预警不好的事发生的作用。狗也是打猎的助手之一,主人带着他前往豹子山周围打猎,通常打着野鸡,野兔等小动物,运气好还能打到二三十斤的野鹿。
那时,他们最怕的就是土匪。土匪从下面的路上来了,有人看见,就马上大声告诉大家,随即全部放下手中的活,迅速躲进树林里,这样,土匪不熟悉环境,也就不再追过来。尤其解放战争时期,土匪的反扑严重,只要上来了,就把能吃的全部都带走了。那时,十几户的苗家,白天干活,晚上土匪来了,就全部跑到树林里一处隐秘的溶洞中躲避。有的抱着自己家的鸡儿,有的牵着自己家的牛,有的牵着自己家的羊,全部赶往洞里。好在树林深,而且牛羊鸡这些动物又不像狗一样会乱叫,比较安静,所以隐藏的很好。
有次,一位妇女正在做饭,锅中热着酸汤,准备就着些荞饭吃。突然听到人喊: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吓得她赶紧端着酸汤跑去放在一处石头底下,然后人赶紧跑进树林。
等晚上她回来想去端自己的酸汤时,却没成想,她正好端去放在一堆狗屎上,锅粘上了狗屎,显得异常肮脏。不过幸好里面的酸汤没有粘到狗屎,还能吃。她端着锅回来洗洗,然后把里面的酸汤就着荞饭吃完了。
新中国成立后,分了土地,有了自己的土地,日子便好过起来了。
豹子山一如既往的安静且深邃。
然后等待它的,却是肆无忌惮的搜刮和掠夺。
不久后,豹子山即迎来了它生命中最有纪念意义的时刻之一。第一次最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当是它喷薄而出的火山熔岩,顺着地势低的地方,熔岩不断地略过,形成一条条红火且充满炙热的路。第二次最有纪念意义的是,当一切冷却后,生命开始出现,火山口变得扁平,树林慢慢覆盖了曾经的伤痕,陆续地,越来越多的动物从其他地方迁徙过来,定居在山中。
而新时代里,它开始成为人们眼中的“异类”,欲除之而后快。
为了消灭四害,人群涌入山中,把一切的动物惊走。
为了大炼钢铁,于是人群又再次进入山中,砍伐树木以作燃料。
山里没有了动物,山里没有了树木,剩下的,只是一块块石头和裸露的红土壤。
1980年,地质队到此考察,探测到豹子山蕴藏铁矿。
此后,豹子山一部分被开垦成为苗家的土地,种上土豆和玉米。夏天,只要你从土豆地里跑过,许多的野鸡会被惊飞起来。有大有小,一群群野鸡叫唤着,飞向树林中。许多鸟儿在土豆地上建窝。
野兔也总爱出现在眼前。虽然没有经历过野兔跑来撞在木桩上的事,但曾看到过一只被人追的野鸡飞在天空,不幸地撞在了电线上,就这么让人给捡便宜了。
沉寂了约四十年的豹子山,在新的世纪——二十一世纪的第十年,又迎来了它的生命中划时代意义的时刻。
一支铁矿队的到来,打破了它短暂的休息,这也注定了它的生命将再次被挖掘。
由于附近新建了一个铁厂,需要铁矿,所以这支挖矿队便在地质队那里找到了八十年代的调查资料,来到了这里。经过周密的调查和不断的劝说苗家把地卖给他们后,他们中午开着挖掘机过来,准备从山上开挖。
那年,由于好奇心,我也跟着去凑热闹,毕竟,深山里的小孩子,见到挖掘机,会显得异常开心。我们几个伙伴可以一直坐在边上看挖掘机挖山。旁边的大叔操着一口浓厚的四川口音,他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听不懂了,就不回答他了。
铁矿石像一条水流,从山顶,向着豹子山的西南角去。挖矿的人也从山顶向着西南角下挖去。就这样,一条满目疮痍的伤口,便慢慢在豹子山的身上裂开来。
他们挖了五年,基本上已经把铁矿挖没了,有的地方还剩下些,但已经不足为重了,于是就撤走了。
他们撤走后,只留下一条深深的伤疤,从豹子山山顶,向山的西南角下延伸下去。
外公在他们走后,就独自一人去植树。他背着箩,箩里有树枝,这种树枝只要插在土地里,它就可以生根成活。日复一日,外公一人中科院许多的树,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这些树活了并且长大一点了。
从前山光秃秃的,并且有一道深沟。现在一部分的深沟里种了些树,还有竹子,显得有些生机了。
我问外公:
笔者:我们居住的这个山叫做”豹子山”,那以前真的有豹子吗?
外公:这个豹子山,以前老人们居住在这里,一到天快黑的时候,三、四个,三、四个从山上下来,有的从我们寨子进口的那个水池那里下来,有的从现在王家房子那里下来,叫的像狗的哭声一样。就这么叫着,叫得很大声。很多,那时的豹子在这山中有很多,人呢也打不到他们,而豹子又一群一群的。如果去放羊,需要许多的人去,去把豹子围在那些平地里才行。你一眼看过去好像没有,但是当你听到羊叫声,你一跑过去,它就跑了。从前的老人们居住在现在的王家房子周围那里,后来又向着右边迁移了一下。等一到夜晚,豹子们就叫起来了,叫的像吹着笛子一样,顺着山往下走来,所以老人们懒得居住在那里,就把房子移到了另一边。后来呢,现在这个时代,早就没有了豹子,于是又重新搬回到了原来居住的那个位置。
贵州地质队下到我们这里来调查的那年,是由我带着他们上山去。他们问:”你们这个山叫什么?”我说:”哎哟,老人们说是野狗包包,称为豹子山说。”
那时豹子成群结队的在山上,等到了解放战争时期,战争爆发了,就全不见了。枪声响了,全被吓跑了,跑去了青海、西藏那些地区了。
笔者:跑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了是吧?
外公:哦,是了!跑到沙漠,跑到那些地方去了。
笔者:我们苗家历来都是打猎的好手。
外公:嗯,对,很会打猎。那些野鹿,长得跟小羊一样大的很多,最大的有三十几斤左右。1958年搞大跃进,我们田坝四个生产队成为一个大伙食堂一起吃饭后,消灭四害说,全大队的男人们,在过年的那几天,跑满了整个山上,胡乱嘘,那些野鹿跑这边去有人,跑到那边去也有人,于是就乱跑乱撞的逃了出去。那时,马友他爸,他说”他们组织队伍消灭四害,把野鹿些全部赶的鹿都跑累了,后两天我带着我的狗去追,一会儿一会儿的就得到一个。”因为人太多了,漫山遍野都是人,所以赶得野鹿乱跑乱撞,哪里没有人声响就跑到哪里去,就这样把它们都跑累了。如果只是人追鹿子的话,由于山林很密且深,很难抓到。汉人呢,只是跟着凑热闹,人家怎么喊,他们也跟着怎么喊,野鹿长什么样,他们就没见过,也不知道了。
笔者:所以后来全部跑了,也就没有了。
外公,哎,全部跑了。原来山林茂密,后来山上的树全被砍烧了以后,山林没有了,就再也没有鹿子了,只剩下野兔。野兔呢,也是在你小的时候还有很多,现在呢,什么也见不到了。以前我们这个豹子山,还有松树林那里,一去放羊,时不时还能见到一些,现在呢什么也没有了。
笔者: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还能见到,但是上学几年后,大概到了五六年纪时,就很少看见野鸡野兔这些了。
外公:是的。现在大家最常见的就是老蛇了。蛇呢又多了起来,有时走在路上,都会碰见好几条。蛇出来找吃的,它也是不小心遇到了人,人也是不小心就遇到了它。今年他们说,有的人一天都见到了好几条蛇。去割牛草和割猪草的他们,从林子里经过,从地头经过,总爱看到蛇。有时你只是在大路上走着,都会遇到。天热了,它也不再山林中,它就到庄稼地边、路边来,寻找一些昆虫或者小动物吃,找那个青蛙等小动物吃。
10月14日首发于微博:https://weibo.com/7714946685/KCJixj6pI
略有改动。
我感叹外公生不逢时,刚上县城读高中,就遇到了1966年。第一个学期,边读边干活,好不容易到了第二个学期,但时运不济,不可以再读书了,于是就回了老家。当时能考上“威宁民族中学”的羊街阿卯,只有外公和另外一个人。小学时走路一个多小时去羊街上学,冬天就走不动,哭着走到了学校,一路上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母亲有没有跟着他。所幸,外公是有自己的技术的。除了务农,他还是一位巧匠——木匠工夫很到家。我小时候,他做了一把小小的犁头给我作玩具。看,这就是我儿时的“伙伴”之一,老大不小的,让一个人在前面当牛,自己在后面掌握着犁耙,学做耕地。外公高中之读了一个半学期,大部分还是干活的时间,可也算是一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了。从县城回家后,就被委以“mao泽dong思想宣传队”的任务,有公分拿,还只需要跑各个村寨宣传宣传,何乐而不为。他亲眼见证了那个十年,看到了时代的荒乱。若不是因为荒乱无序,他坚持读完高中,估计也可以得到一个好工作,或者上了大学了。80年代后,虽然他有着初中的文化,但只作一个农民,大概因为酗酒的缘故,所以知道自己不能上任吧。外公谈吐之间,亦是比一般人强了不少,知道的事情也多。那时候穷,所以也就没有能力给自己的大女儿办婚礼,唯有事后亲手做了许多两个大衣柜、一张大床、一个碗柜,送于他的女婿。时光已逝,未来,是重要的。年迈的外公,在外婆离开后,一个人默默种着自己的庄稼,住在十几年前建造的石墙瓦房里,有人嫌弃这样的居住环境不好,不卫生,让他搬到儿子的平房里面去住。外公也是个文化人,自然有话怼他们,竟让来的人无言以对。不过外公也说了,等儿子的新的房子建好后,他就搬到儿子原来老的平房那里去,老房子就留着专门做伙房,页免得人家每次都来说、来讲。在外公的心里,有的事他是很明白的,只是懒得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