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9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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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2》:强大的气场,怀疑的信仰

科幻、奇幻和超级英雄叙事中的常见套路是出现一位“救世主”。无论是哈利·波特、阿拉贡、尼奥、天行者卢克,还是其他超级英雄,救世主英雄通常都是在战争或压迫时期崛起,在对抗过程中实现预言,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打败邪恶政权。观众对救世主叙事难以抗拒,这并不奇怪。它们源自最伟大的英雄耶稣基督故事——托尔金称之为 “真正的神话”。

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Dune)系列小说是救世主叙事的典范(该系列第二部小说名为《沙丘弥赛亚》[Dune Messiah]),包含了大量的伊斯兰教、犹太教和基督教宗教主题。这一点在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Denis Villeneuve)的新作《沙丘 2》中表现得淋漓尽致。继 2021 年的《沙丘》之后,维伦纽瓦的新作是一个弥赛亚故事,其电影规模无与伦比。

《沙丘 2》所演绎的家族故事让人想起电影《教父》,其统治阶级的玩弄权术莎翁味道浓浓。导演构建出来的世界细节可谓无与伦比。身临其境的视觉体验(大片摄影有没有如此华丽精美过?)、听觉体验(汉斯·季默 [Hans Zimmer!])和沙虫的拍摄堪称史级别——尤其是在 IMAX 屏幕上。有几个精彩瞬间让我惊叹不已。《沙丘 2》是我看过的一部最震撼的续集电影。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振奋人心、让人感觉良好的弥赛亚故事。尽管这部电影把我带入了它精心打造的世界,让我沉浸在超凡的体验中,但电影结束之时,我已经准备好离开那个世界了——而且我特别庆幸的是,这个弥赛亚故事并不是真正的弥赛亚故事。

弥赛亚之崛起(前方有剧透)

续集的叙事焦点非常简单:保罗·厄崔迪(提莫西·查拉梅 [Timothée Chalamet] 饰)作为救世主崛起。保罗是厄崔迪家族(带点大卫王朝的味道)的继承人,在荒漠星球厄拉科斯的弗雷曼人中长大,厄拉科斯是一个具有巨大战略意义的“圣地”,经常被外敌入侵占领。这明显呼应着弥赛亚耶稣崛起之地——那也是个被帝国占领的圣地。除此之外,还有多处与圣经记载相似。

至少在开始时,保罗是一位谦卑且不情愿的弥赛亚。与耶稣一样,他也尊重包括妇女在内的边缘群体,这与当时以男性为中心的帝国文化(尤其是哈克南家族那些厌恶女性的角斗士,他们让人联想到异教罗马)形成了鲜明对比。当保罗在厄拉科斯的沙漠旷野中经历一段准备时间时,我们隐隐约约看到了耶稣在旷野中的考验(太 4:1-11)。后来,他经历了“死亡与复活”,从而巩固了自己弥赛亚的地位。当众人围绕着保罗,开始形成一种宗教时——弗曼人开始将他视为预言已久的利桑·亚拉黑(Lisan al Gaib,或称另一个世界的先知)——帝国首脑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开始思考如何处理这一地区不稳定的问题根源。

但是,随着保罗·厄崔迪作为救世主的地位越来越凸显,他与基督不同的地方也越来越清晰。

战胜者弥赛亚

保罗不是一个刻苦己心的救世主,随着影片的展开,他越来越被情欲所驱使,越来越想征服世界。例如,他与厄拉科斯战士契妮(赞达亚 [Zendaya] 饰)产生了一段恋情。在整部影片中,他对待她的方式越来越糟糕。

《创世记》第 3 章提到了分别善恶树的试探,影片里有一段类似的情节:保罗喝下了“生命之水”,这是一种有毒的蓝色液体,据说它能让人获得超人的知识——如果喝了不死的话。他的母亲杰西卡(丽贝卡·弗格森 [Rebecca Ferguson] 饰)告诉他:“你会看到美丽和恐怖。”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保罗拥抱了激进主义和复仇。他寻求更强大的力量。饱受压迫的弗里曼人想要一个战斗的弥赛亚,而保罗给了他们想要的。基督的许多犹太门徒也期待渴望一位征服者弥赛亚。但基督拒绝使用暴力,他是一位成为奴仆的君王,他用自己的生命救赎了许多人(太 20:20-28),并宣布他的王国“不属于这个世界”(约 18:36)。

在《沙丘 2》的最后一幕,保罗领导厄拉科斯起义军反抗邪恶的帝国势力,最终哈克南帝国的头号坏蛋死了,沙丹姆(Shaddam)皇帝(克里斯托弗·沃肯 [Christopher Walken] 饰)臣服,保罗巩固了权力。看到这里,我心里有一部分很为保罗高兴。但是维伦纽瓦希望我们在这里能感到一点纠结,我也的确感受到了。

保罗并没有像我们本能地渴望的那样,成为一个完美无瑕、品德高尚的弥赛亚。在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契妮的表情代表了许多观众的心声,而且也代表了我们这个世俗时代中许多厌恶宗教制度者的心声。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被操纵了。她从不相信“保罗是弥赛亚”的说法,然而她许多的同胞都这么相信了,这让她很生气。更让她生气的是,保罗自己居然也相信了。

作为一种控制手段的弥赛亚神话

《沙丘 2》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后基督教时代的产物,契妮代表了宗教怀疑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哈维尔·巴登 [Javier Bardem] 饰演的斯蒂尔格 [Stilgar],他代表了半天真半真诚的信仰)。越来越多的“没有宗教归属的人”将宗教信仰视为邪恶权力的烟雾弹,契妮则表达了他们的疑问和质疑。

“你想控制人?告诉他们弥赛亚会来,”她有一次说。“他们会等上成百上千年。”

影片将契妮描绘成一个更加“进步”的北厄拉科斯人,与那些急于承认保罗是弥赛亚并为他打圣战的“南方原教旨主义者”截然不同。契妮看到了宗教叙事是如何通过强化等级制度,以忠心的名义来规范行为、服务当权者的。当然,考虑到历史上那么多渴望权力、滥用权力的宗教领袖,《沙丘 2》提出的一些怀疑的确有道理。

契妮的克星是“贝尼·杰瑟里特”(Bene Gesserit),这是一个由女性组成的神秘组织,她们不断地播撒延续弥赛亚的叙事、操纵血缘关系,并制定“计划中的计划”,每一步棋总是对自己有利。

一位贝尼·杰瑟里特嬷嬷说,“我们不去希望,我们制定计划。”这种讥诮十足的坦白更加令人不齿,因为她们向大众兜售的就是“希望”。贝尼·杰瑟里特是宗教虚伪活生生的写照:推崇对她们有利的说法,即使她们自己都不相信。

这个外表虔诚的“姐妹会”带有明显的天主教色彩,在《沙丘》的宇宙里,她们可以说是最阴险的恶人。她们一直在散播关于“奎萨茨·哈德拉克”(Kwisatz Haderach)的预言——这是一种她们希望培育出来的超人,帮助她们更严密地把持权利。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打着为人类服务的旗号,利用宗教达到殖民主义的目的。正如契妮所说,“预言就是他们奴役我们的方式。”

尽管《沙丘 2》充满了宗教原型和“救世主”叙事的元素,却采取了一种对宗教事业的明显怀疑态度。基督的弥赛亚叙事——事实上,整本新约——是否只是一种煽动宗教狂热和在宗教领袖中巩固权力的宣传手段呢?使徒保罗的著作,是否就像保罗·厄崔迪的权谋一样,更多地是出于属肉体的机会主义而非神的护理和安排?对于这些当代问题,基督徒可能有合理的回答,但我们应该意识到它们潜伏在《沙丘 2》这样的电影背后,因为这些问题正在越来越多人的思考中占据重要地位。

《沙丘 2》对宗教的怀疑并非新鲜事物。这是我们熟悉的马克思主义批判,它认为宗教是一种社会控制手段,是霸权用来巩固其权威和镇压不安分群众的叙事工具(“人民的鸦片”)。但沙丘的批判具有后基督教的当代色彩。因为至少在维伦纽瓦渲染的《沙丘》世界中,宗教元素的美丽和超验力量都得到了真诚的展示。

在这里存在一种矛盾的、几乎是相互矛盾的立场。它承认——甚至喜爱——对于超自然弥赛亚的信仰所带来的美丽、神秘和激励人心的希望。但同时它也透过幕布,看到并拒绝了将宗教用于谋求权力的权力结构。

这就是为什么我将《沙丘 2》称为“后基督教艺术品”。它捕捉到了我所说的“后基督教文化的拉锯”——对信仰既吸引又排斥,一方面希望保留宗教美学和某些习惯,另一方面又想抛弃宗教权威体系。

对基督徒的挑战

我不确定维伦纽瓦是否信仰基督教。作为在魁北克长大的法裔加拿大电影制片人,他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天主教的影响。当然,在他的电影中,尤其是《囚徒》(Prisoners)和《降临》(Arrival),神学思想经常占据中心舞台。在《沙丘 2》中,导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信仰。

有趣的是,与《降临》反对堕胎的倾向相仿,《沙丘 2》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是一个未出生的婴儿,整部影片她都只出现母亲的子宫里。在一个经常拒绝赋予胎儿人格的文化中,看到一部电影如此直接地描绘子宫内婴儿的人性,令人耳目一新。

然而,维伦纽瓦对基督教的兴趣显然是矛盾的,因为《沙丘》系列传奇引导观众质疑“弥赛亚”神话,并警惕宗教叙事的把关人。

基督徒可以从这部影片中找到机会。人们普遍渴望一位集真、善、美于一身的弥赛亚,这是大家真实的感受。这也是后基督教时代传福音的起点。但对操纵人心的弥赛亚和虚伪的宗教领袖的合理怀疑也的确存在。因此,我们面临着一个充满挑战的机会:塑造一个不会让人觉得虚假或可疑的基督教。该怎样做呢?我们要时时定睛基督的荣耀和祂的国度,而不是我们自己。

如果我们走保罗·厄崔迪的道路,效仿世俗的权力和荣耀的模式,那么“契妮”式的反应将变得更加普遍。但是,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建立一个反文化的国度,让自己衰微,基督兴旺(约 3:30),那么弥赛亚耶稣的“真实神话”就会更难被忽视。

转自福音联盟中文网站,原标题:‘Dune: Part Two’: Cinematic Spectacle, Faith Skeptic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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