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选择 丨第十篇：最重要的选择

用心选择

有一双眼睛幽幽地跟着，看我们讨论如何选择，会怎样口沫横飞，怎样大哭大笑。从早到晚，那双眼偶尔眯成一条线，偶尔瞪大如球，更多时候是深谷，看不见那尽头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他一直跟着，他有话要说，少了他，用心选择就不够用心。好吧，你说，现在轮到你说。

“不，我无话可说。”他紧闭着眼，把世界拒绝在外，猛摇头。

我等着，过了好久，声音才悠悠地飘来：“你们为选择烦恼，争先恐后地想学习该这样选还是那样选，你们可以为选对欢喜，可以为选错伤心懊悔，那是因为你们还有选择。”他的声音突然尖锐在耳边，变成吼叫，“有选择的人才会为选哪一个伤脑筋，懂吗？如果你毫无选择，你就连考虑选哪一个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选择！

这似乎不是罕见的状况，你我大概都曾经痛喊过这四个字，或是在心里面喃喃地重复念过。

也对，现实里，并不是样样事情都有选择。不过，先让我再次厘清差异：如果你找工作，只被一家公司录用，或是你寻找配偶，几年下来只有一个异性可以交往，那并不是“没有选择”，因为选项虽然只有一个，你还可以选择要或不要。

从问答题，到选择题，剩下是非题，都算有选择。单身朋友说他眼前一个机会都没有，其实他还可以选择守独身，或是继续等待。周遭不孕的夫妻说他们没有选择时，其实是拒绝了领养，做了终生不养育下一代的选择。

有种假性的“没有选择”，指的是没有自己愿意的选项。

除了死亡，现实里也有不少让我们连点头摇头都没选择的状况。一个外遇出走就是不肯回头的丈夫，让妻子哭得声嘶力竭，也挽不回破碎的婚姻；一个天生有障碍的孩子，让父母没有选择；一场致命的癌症，未能出生的婴孩，都是现实里的“没有选择”。

有选择，让人彷徨，选错了，让人失望，然而没有选择，却让人绝望。那是一个我们能避就避的景况，最好永远不要碰到，也不要讨论。

吊诡的是，人生想要用心选择的秘诀，往往会在没有选择时找到，你，相信吗？

如果能有选择，利亚希望自己可以不做拉结的姐姐，又或者让她变为男子，做哥哥，这样，她一定能张开双臂来疼爱并欣赏美丽的小妹。

如果能有选择，利亚宁可生在一个贫苦人家，用衣食无忧的环境，去换取一对灵动的大眼睛。

如果能有选择，利亚就算终生不嫁，也不要做一个假冒的新娘，把初夜献给一个对自己没有爱情的男人。

可是她没有选择。

打从懂事以来，就有个眉清目秀、活泼可爱的小女生在后面追着她喊：姐姐，姐姐，姐姐陪我出去玩嘛。

利亚不想出去，尤其不想和妹妹出去，因为只要她们俩同时出现在大人面前，即使是家里的工人、牧羊童，都会盯着妹妹赞叹：哇，怎有这么漂亮的女娃，你看，她多聪明，多会讲话。

利亚并不喜欢出风头，但她也讨厌被当成隐形人看待。她不懂为什么大人讲话这么残忍，老是毫不留情地比较着她们姐妹俩，毫不客气地判定她的输。

在一个人没有选择的事上品头论足，难道不觉得太冷酷？也许正因为习惯了大人对自己的随意，她的心如冰天冻地，眼神是阴天的傍晚，灰茫茫，看不清。

那天，当妹妹拉结银铃般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时，利亚听见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夹在其中，她好奇地喊来丫鬟：“家里今天有客人吗？”

“喔，对啊，二小姐带回来一个人，说是你们的堂哥，”她讲着，脸上竟然浮出一朵少女含羞的微笑，“好俊，跟我们这里的男子长得不太一样呢。”

晚餐前，利亚特地换上好看的衣服，把头发梳整齐才出卧房。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雅各，整顿饭她都没说一句话，紧张地低头吃，还猛擦嘴。很羡慕妹妹谈笑风生，仿佛已经认识这位远道而来的堂哥很久，她只敢偶尔趁夹菜时很快瞄他一眼，啥也讲不出来。

少女心，爱情梦，当晚利亚就失眠了，她长这么大没对异性产生过什么特别的感受，但看见“堂哥”，她突然心跳得好快，不，想到都会脸上发热，这意味着什么呢？堂哥看来这么与众不同，他是否会有别于其他人，越过美丽的妹妹，看见自己呢？

很快，当利亚发现雅各凝视着妹妹的眼神，和他对拉结的温柔声调时，立刻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发生了。堂哥只是一般男人，会受女人的外表吸引。听丫鬟说他已经开始为父亲做工，说是有什么七年之约，要以做工七年当作礼金，迎娶拉结。

那七年，利亚看着他们俩的爱情那么甜蜜，渐渐也从嫉妒转为祝福，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她能找到一个如此为爱付出的男子，应该替她高兴。

偶尔利亚也会想到自己的婚姻，空荡荡，无一人选，也会难过。根据家乡文化，姐姐应该比妹妹先结婚，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安排？想到这里，她的心颤了几下，听说隔壁村的罗大叔正积极替他那缺门牙又讲话不清楚的儿子找对象，父亲说过他们家财力很足，该不会——真让自己嫁过去吧？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嫁的人会是堂哥雅各。

当母亲把父亲的计谋告诉利亚时，她曾经极力反对，但，无用，她这辈子被“没有选择”这四个字紧紧地勒着不放。最后，她再度毫无选择地假扮作新娘，与父亲合作骗了雅各，并且在婚后，天天要面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和怨恨自己的妹妹。

七日后，拉结也嫁给了雅各。他们的恩爱，毫不隐藏。

有时候，她感慨自己在婚姻关系中，是一个爱情的寡妇。

到底是谁把自己像纸船一样放在河中，毫无掌控地飘流，连卡在石头缝时，也扭不动身子，只能等着风突然吹起，或是水流突然急了，才有机会继续往前行？对利亚来说，未来就像过去，像现在，由不得自己选，就算有得选，她也不相信自己懂得怎么选择。

纸船在河中行进有目的吗？

最近，她的小腹隆起，好像里面本来趴着一只豹子，突然醒来拱起了背。结了婚的女人会发胖很平常，问题是她的胃口好得太不像话，尤其对甜食，竟然毫无抵挡之力。望着妹妹苗条又凹凸有致的身材，她害怕自己会胖到不可收拾，变成大妈模样。

“绑紧一点。”利亚嘱咐丫鬟，今晚雅各要到她房里睡，她希望自己不要看起来那么臃肿。

“已经很紧啦！这件穿不下就算了吧……这小腹……唉呀，你会不会有了？”丫鬟突然在背后惊呼。

有了？有了！我有了！利亚摸着隆起的肚子，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而这回，是利亚被选上了。

在世界的爱情路上，利亚再次经验到走投无路，毫无选择。但是，当第四个生命在腹内跳动时，她终于领悟到：原来，在“没有选择”的当下，若肯抬头仰望，就会看见“被选择”的幸福正在等候。

你为没有选择而忧伤难过、无奈愤怒吗？

我也曾经如此。

最受不了原地踏步，绕来绕去都找不到出口。开车时，怕发现必须掉头时，碰到的每一个十字路口都写着“禁止左转”。

成长岁月都在西方，年轻时被教育的都是争取选择的机会，没有选择，挖也要挖出一些来。等到踩过中年泥泞的土，才知道如何面对“没有选择”，比面对“怎样选择”更重要。在周遭人和自己的苦难故事里，我终于读懂了：生活要向前走，生命却要向上爬；每一个选择前后左右都撞墙时还有契机，那就是坐下来，相信被天光照耀的可能。

我才明白：

原来宇宙中最宝贝的选择，不是我选了什么，而是我成为祂的选择。祂选择爱我，我才有机会毫无选择地说：我愿意。

当然，我愿意，谢谢祢选择永远爱我。

对孩子的苦心，对家庭的细心，对配偶的耐心，对关系的存心——生活，其实就是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