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给一个当事人章先生（化名）的太太传了福音。章太太信了以后，我特别感动，再去看守所见章先生，可他还是不信。他挺喜欢听我讲信仰的事，但又担心会耽误我时间，我说那就求神在他们看守所再给我一个案子，我两个案子一起会见，时间利用率就高了。
结果刚好斯律师介绍了一个姐妹来找我，她先生黎弟兄（化名）涉嫌刑事案件，一问还真是他们那个看守所的。
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是2018年6月，黎太太还在纠结请律师的事，但是我在那时候已经很感动了。最后那个案子还是接下了。
最初，章先生关在看守所的五楼，黎先生关在同一间看守所的四楼。
黎先生也信主，是弟兄，因为一桩官司被牵连。他的案子一点都不复杂，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个案子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冤枉事儿。但是不知为何，检察官在两次补侦以后居然还自己主动侦查，总之就是坚持要办他。最后，黎弟兄的案子还是被检察院移送去了法院，开庭时我们也都为他作了无罪辩护。
在这个过程里，黎弟兄被看守所调换了房间，居然就刚好和章先生关在了同一间房间里。
黎弟兄在那段时间里，给章先生传了福音，也谈论了很多话题，然而章先生还是不信。过了几个月，章先生的案子也开庭了。再随后，他们两个人又分开去了两间房间。一直到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分别等候审判。
在这个过程里，黎弟兄和我都一直在给章先生传福音，章先生自己呢，也有很多思考。于是，章先生从一个坚决的无神论者，到不可知论者（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神），最后成为了一个有神论者（相信有神，但不知道祂是谁）。
昨天下午，我又去会见章先生。其实见到他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感觉非常累。我昨天上午4点多到某看守所开始排队，10点会见结束后马上赶去旁边另一间看守所会见，最后赶去章先生的看守所排队，从中午11点半一直排到下午3点，才见上章先生。
就在前几天，我和老大聊天的时候，他和我说到，他给他的一个当事人传福音。开庭前还顾念对方的感受，说了一些福音信息，但是对方几乎无感。开完庭后，老大和他的当事人挑破了说，让那个当事人要直面他自己的罪（这个罪并不是法律上的罪），那个当事人反而非常有感触。
于是，昨天会见的时候，我忽然有一种紧迫感。章先生被羁押至今，已经三年半了。他的案子，上一次开庭到现在已经快半年了，随时都有可能会判。所以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地方卡住了呢？
所以我昨天就直接问他了。他回答：“什么是神呢？上帝以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和上帝同一个属性的上帝呢？”——他觉得他就卡在这里了。
我说：“将来再过几年，你见到你儿子，你告诉他，我是你爸爸，但是你儿子说：‘万一我不止一个爸爸，万一我还有其他的爸爸怎么办？’所以我现在没办法叫你爸爸啊。你会不会伤心啊？”
章先生有个儿子，他和他儿子分别的时候，他儿子才一岁半，还不太会走路也不会叫爸爸。章先生特别爱孩子，他儿子小时候他照顾得很多。转眼，他儿子已经幼儿园中班了，个子老高了，比班级里个子矮的高了一个头，但是章先生到现在，还没听他儿子亲口叫他一声爸爸。
章先生笑了：“那说明我老婆有问题啊，她是怎么教育我儿子的？”
我也笑了：“我们从小所受的无神论教育，不正是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神吗？课本甚至把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结尾也改掉了，总之一点点上帝的影子也不能看到。”
看着章先生挺触动，我又问他：“除了耶和华神以外，有没有其他人和你自称他就是你的创造主呢？”
我又问：“那你有什么证据或者凭据，觉得确实还有其他神吗？”
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道理，然而他感觉他还是缺了一口气。
他的这个案子，我作的是罪轻辩护。说是说罪轻辩护，但他确实是冤，他的故事用一句话来说，就是：
他被人要求，做了一张没有用的EXCEL表，最后被一审法院判了7年。
在他的那个案子里，他大概是最委屈的一个。但是他平生的其他事，最后又该如何评价呢？
“你过去逢场作戏，做生意都要去KTV，你觉得你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人家和小姐出去开房，你不过是摸摸人家大腿。但是这些事最后就算了吗？上帝说，一个人心里有淫念，他也是犯罪了，你看着这些小姐，你心里没有一点念头吗？你妻子心里也不喜欢这些事，你得罪她，难道就轻飘飘说一句对不起就没事了吗？被你摸过大腿的小姐，她是不是又有什么苦情，你在她的痛苦上加的那一点恶，也就算了吗？”
“将来，我们都要去神的台前接受审判。外面很多人，没有接受过审判，他们不知道审判的可怕。可是你自己是经历过审判的啊！审判有多么无情，难道你不知道吗？你那一点点破事，就被判了七年，将来在上帝面前，他什么都知道，他一点点和你掰，你怎么站立得住？哪怕只有一点点罪，那最后的结果也是地狱啊。”
“你现在说：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神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可是你真的去思考过这件事吗？万一上帝是真的，那将来会如何呢？若是回到五年前，我告诉你，你现在做的这个事，将来是要吃大官司的，你会怎么说？那时候你正春风得意，以你的性格，你就会告诉我说：‘我做的事情我有数的。我们这个2012年前或许还可以定非法经营的，2012年以后就不入罪了，最多就是灰色地带了。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也不会做的，其他人做的事就算有毛病我也不会参与的……’但是实际上呢？你没被定罪？人哪里能预料以后呢？一个人对未来这样无知而确信的笃定，岂不是愚妄和狂妄吗？”
他从开始听到KTV时候的哈哈笑，表情慢慢变化，到最后就沉默了。
不得不说一句，章先生是我做律师以来，最喜欢的一个当事人，几乎没有之一。他是一个在世人眼里很标准的好人。做事勤恳认真，为人谦虚好学。在看守所里的这三年半，他读了一千多本书。他性格也很讨人喜欢，也绝对不会把他自己的为难痛苦加在别人身上。
所以他开庭的时候，我说辩护词说到最后，我想忍住眼泪，可是没忍住，我居然哽咽了那么几秒。我不是演戏，我是对他有感情啊，他就像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不愿他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我想，我对他的接纳和认同，他是完全能够感受到的。所以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说了：
“在人看来，你是一个好人，你自己也感觉你比这个看守所的其他人也要强。但就好像一件白衬衫，脏一点也是脏，脏十点也是脏，来去都是一件脏衬衫，又有什么分别呢？很多人问我，你做刑事辩护，为罪人辩护，你不觉得良心有愧吗？讲真，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比你们更有义，我觉得你们说不定比我都要强，我自己真觉得自己才是烂到根的那个。既然已经烂到根，又如何自救呢？——不正是需要有一个无罪的，来替我们的罪付上代价吗？”
“我听过一个救恩的例子，我觉得很感动。说是一些人掉了山谷重伤，上帝就扔了一根绳子下去，让他们爬上来。但是他们伤得太重了，没有办法自己爬上来（人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好行为得救）。上帝说：‘那你们就把绳子绑在身上，我把你们拉上来。’但是他们还是做不到，因为他们伤得太重，连绑绳子的力气也没有了（人太败坏，其实连我们的那个信也是神给的）。于是上帝放了大水漫过山谷，有一些人拼死抵抗，硬拽着山谷里的大树不肯浮上来，他们就死了（他们既因为他们原来的罪被定罪，也是因为这种对福音的弃绝使人更是被定罪）。”
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神已经给他们显明。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藉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
所以你现在还要消灭圣灵的感动到何时呢？你真的要沉在山谷里不肯上来吗？”
我不知道哪句话才能感动他，所以我把我能想到的或许可以触动他的所有的话都讲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妻子已经信主，将来耶稣为她的罪付过了代价，她将来是要去天堂的。那你呢？你就拒绝救恩，然后下地狱吗？我之前还听过一个神学的说法，让我每每想起就觉得很感动。它说睡觉是将来复活的预表：我们睡下去的时候，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醒来的时候，我们还会再见。这是何等美好！”
“你过去所努力的追名逐利，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吗？你在里面看的人那么多，你应该比我还要想得穿对不对。在银行的存款不过是Q币，到头来一个查封就都没了。我自己信主以后，因为越来越发现将来的永恒是真实的，我最大的愿望就从在世上享乐，变成了‘愿父母公婆都信主’，谁不希望将来在天国的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呢？”
“我们过去所受的教育，都告诉我们，我们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上帝造你是有祂独特的目的的。上帝把你放在这里，也有祂的美意。你是可以去自己问祂，到底为什么要让你经历这些？而祂造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上帝真的非常爱你。他不愿有一人沉沦，乃愿人人都悔改（彼得后书3：9）。今天你若信主，你都不知道我在天上的父，祂会有多开心。”
不知为何，我说到这句的时候，想到天父的心肠，我竟然掉眼泪了。
我其实还讲了好多好多好多。最后，我觉得我能想到的，我都讲完了。我开始收拾桌子，把东西放在包里。那时候还是有点遗憾，因为他还是没有信——但是若不是圣灵感动，又有谁能信主呢？
其实章先生一直在思考，他说：“这样吧，你先回去，下一次，下一次我觉得我就会信了。”
我又问他：“你确定你能活到见我的下一次？你又怎么知道我下一次还能活着见你呢？你们看守所每天都有菜单，但是实际上你连你今天晚饭吃什么，你都没有办法预知。如果今天你死了，但你信主了，我和你老婆就有交代了：‘你不要害怕，因为我已经把福音传给他了。’但是如果你没信，你的结局如何？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呢？”
“为什么还要等呢？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做一个决志祷告。”
我说，我带你做决志祷告。我来说一句，你来说一句。如果你有不同意的话，你就不要跟我说，我们再讨论。我们就开始了，说到“我信你是独一真神”的时候，我睁开眼睛看他，看到他也看着我，他跟着我把这句话也说了。最后，我们说阿们。
说到他以前行为挺好，也不会考虑这些问题，若不是这个案子，他哪里有机会停下脚步，思考人生，坐下好好听听福音？
又说到我说我要祷告，求神在这里再给我一个案子，但实际上黎太太早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想要请我做黎弟兄的律师了——上帝的预备早在我们想到之前。
随后，我们聊到了黎先生后来居然还和他换到了同一个房间，这哪是人能想到的呢？
最后，我们还聊到了，黎先生换了监室以后，给另一个人传了福音，还给对方施了洗——我们聊到这里，面对面大笑，感慨神真是何等奇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