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21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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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血和泪,恐惧和绝望

那一天,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我突然想起了梁小斌的那首:《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而在此之前,我清楚记得的,是杜拉斯小说《情人》里的那段话: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来特意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与你那时候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

那一天,女主角遭遇的,是爱情

恍惚之间,一个男人正在缓缓走来,他的面容,他的目光,让人意乱神迷。

我也曾有过作家梦,所以我依稀还记得这个法国作家,尤其是王小波推崇的翻译家王道乾的译作。

我不是个热衷于政治的人,对于权力场的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常常心生厌恶。对于宏大的历史叙事、高扬的国家民族主义,我总是保持格外的戒心。

那一天,有时令人迷茫,不知所措,有时令人恐惧,恍同世界末日。

而有时,那一天又会云开雾散,彷佛世界新生。

                                        1

那一天,是1931年5月4日,苏联大地尚是春寒料峭。

叶夫多基娅带着3个孩子,她们被赶出了自己的家园,流放去遥远的西伯利亚。

留给他们的准备时间,只有短短的1个小时。

而在此之前,叶夫多基娅的丈夫尼古拉被逮捕,因为“恐怖主义的意图”被政治警察法庭判刑三年。

几十年后,叶夫多基娅的女儿回忆里,依然是一幅悲惨的场景:

“我记得像灰墙一般的沉默人群,看着我们走向大车,伫立不动,一声不吭……没人拥抱我们,没人说再见。他们害怕伴随在我们旁边的士兵,对富农表示同情是不允许的……我记得站列两旁的人群的面孔,都是我们的朋友和邻居——与我们一起长大的人,但没人走近,没人告别。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排成一条线的士兵。他们心存恐惧。”

叶夫多基娅和3个孩子离开家乡,先是步行56公里,去了最近的火车站。

然后被装上运牛的车厢,经过历时6个星期的旅程,到了西伯利亚的克麦罗沃。

那是专为“富农”设立的“特殊聚居地”。自1931年起,“特殊聚居地”属于国家政治保卫局管辖。

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旷野。周围树立的,是高高的铁丝网。

那里就是他们的家。

人们自己搭建房屋,或者挖穴而居,或者住进废弃的教堂、牛棚、谷仓。没有正常的厕所和盥洗设备,7000人,只有一个厨房。

饥饿、疾病、迫害、死亡,司空见惯,与“富农”们如影随形。

                                          2

叶夫多基娅和孩子之所以遭遇这一切,仅仅因为他们被指控为令人恐怖的“富农”。

苏联共产党说,要对“富农开展残酷斗争”。


在培训者眼里,“富农”被宣传为“寄生虫”、“吸血鬼”,是“人民公敌”,被视为“害虫和虱子”,必须予以消灭。

“富农”,已经沦为令人不齿的“贱民”。

好多地方发生农民暴动。可很多事件是警方故意挑起的,目的是“引蛇出洞”,找到镇压的把柄。

从1929年到1933年,被赶出家园的“富农”超过1000万。

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惨绝人寰的悲剧。

而“富农”身份的确定,有很大的随机性。

在有些农村,农民举行村民大会,选择谁是“富农”。


而有的地方,“富农”则是直接通过抽签选出。

很多农民反对集体农庄,抱怨集体化是“第二次农奴制”,他们的祖先沦为农奴,受地主的剥削,如今被捆绑在自己祖国的土地上,遭受国家的剥削。

反对者遭受的,是残酷无情的镇压。

1930年是一个丰收年,而紧邻的1931年和1932年,却是糟糕的歉收年。

和很多专制国家一样,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政绩,取悦领导,从来都是虚报产量。

但苏联在1931年至1932年的粮食采购量,却是1929年和1930年两个丰收年的两倍多。

接踵而来的,就是可怕的大饥荒。

全国一半的人口,为饥荒所困。死亡人数无法计算。

因为,关于死亡人数,从来没有真实的统计数据。

饥荒肆虐,几百万人被迫逃亡。

富农或者被送到古拉格,或者被流放到西伯利亚、乌拉尔、哈萨克。

饥荒迫使年轻农民逃离集体农庄。大批家庭解体,数百万儿童被遗弃。

孤儿们在街上游荡,在垃圾堆里翻检食物。他们或者沦为乞丐、小偷,甚至卖淫为生。不少人加入车站、繁华大街上的儿童帮派。

1935年4月,苏联颁布法律,将刑事责任的最低年龄降为12岁。

而12岁,只是小学尚未毕业的儿童。

残暴,有时超出人的想象。

而这一切,都是在“苏维埃人民的慈父”斯大林领导下公开进行的。

                                       3

1955年2月25日凌晨2点,卡蒂·马顿姐妹房间头顶的灯突然亮了。

秘密警察闯进家门,要搜查她们的房间。

她看见五、六个黑影站在一起。

她们的儿童房被搜查,只是因为她们父母分别是美联社、合众国际社驻匈牙利的记者。

此时的匈牙利领导人拉克西,是苏共领袖斯大林的影子。

拉克西统治下的匈牙利,公开羡慕西方已经成为一种罪行。


任何对当局的批评人士,都被斥为法西斯主义者。他们一个个消失,或遭折磨,或被杀害。

在拉克西的统治下,曾经的新闻自由早已烟消云散。


匈牙利记者活得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1948年,匈牙利有65名正式的外国记者。而到了1953年,只剩下了3名。

其中两人,就是马顿夫妇。而第三人,则是秘密警察的告密者。

唯有奉行美国生活方式,追随西方价值观的马顿夫妻,还在仗义执言,勇敢地报道匈牙利的社会真相。他们是匈牙利屈指可数的独立新闻人。

他们对匈牙利的报道,在匈牙利政权看来,“不是嘲弄,就是充满敌意”。


他们成了被匈牙利政权的眼中钉,肉中刺,被匈牙利政府视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无数的秘密警察和告密者,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制度化的恐怖,无孔不入。

甚至美国驻匈牙利公使馆的外交人员也被发展成为告密者,向匈牙利秘密警察提供情报。

马顿夫妇在劫难逃。

凌晨2点,安德烈·马顿被逮捕。理由是泄漏国家机密。

而所谓的“国家机密”,不过是官方的国家预算。

当隐瞒真相成为一种国家权力,公开真相就变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面对接连不断的迫害,和不断逼近的危险,1956年“匈牙利事变”期间,勇敢报道事变真相的马顿夫妇,被迫逃进美国公使馆,最后只好远走美国。

不可思议的是,即使在美国,匈牙利政权也不辞劳苦,千方百计派人与他们接触,异想天开地把他们视为“告密者招募”对象。

正如马顿的女儿卡蒂·马顿所言,他们一直是自己“国家的囚徒”,直到抵达美国,事情也没有结束。

许多英雄没有倒在敌人的枪口下,但却在自己国家秘密警察的监狱里屈服了,甚至沦为凶残的帮凶,或者无耻的政治骗子。

庆幸的是,尽管有过软弱、背叛,但马顿夫妇一直没有倒下,更没有和秘密警察同流合污。

                                        4
 
那一天,是1989年11月9日,屹立28年之久的柏林墙终于开放了。

柏林墙崩塌时,维斯勒正在沉闷的地下室,重复着单调枯燥的工作—拆信。

听到柏林墙开放的消息,维斯勒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他工作了4年之久的地下室。

维斯勒,是电影《窃听风暴》里的秘密警察,属于东德10万庞大史塔西队伍(东德秘密警察)中的一员。

曾经,他像一个冷漠的国家机器配件,忠心耿耿,残酷无情,一丝不苟地执行上级的命令,折磨、摧残他手中的每一个玩物的心灵和意志,耐心地向新人传授工作秘笈。


为了实现自己的龌龊目的,上级指使维斯勒对知名作家德莱曼进行几乎无孔不入的监听。


然而,多年的监听却让维斯勒与作家的心灵贴得越来越近,唤回了维斯勒泯灭已久的良知。


他的人性开始慢慢苏醒。

为了保护作家徳莱曼,他杜撰监听报告,甚至不惜自毁前途,冒险保护作家免于拘捕。
 

人性苏醒的维斯勒为自己的良知付上了代价——他被贬斥到地下室,沦为一名默默无闻的拆信员。


迫害正直人士的秘密警察摇身一变,从令人战栗的魔鬼帮凶,化作社会良知的保护神。

多年后,当维斯勒走出地下室的那一刻,我们不知道,他沉默、僵化的表情背后,究竟是兴奋、狂喜,还是心酸、痛苦和无奈?
 
可惜,维斯勒这样神奇的转变,只是影视剧中的场景。

现实生活的世界,远比电影故事残酷的多。

在东德,维斯勒这样的故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时至今日,罪恶横行的土地上,监禁、逼迫、杀害、恐怖还在不断上演。

但我们依然期盼维斯勒的出现,因为他代表着人性和良知。

罪恶也许会暂时得胜,但它终究无法阻挡光明。

我们相信,即便在最黑暗的时代,这个世界仍然存留着光明的火种。即便邪恶最为疯狂恐怖之时,依然无法阻挡人类对自由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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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效中 蒋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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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公义,追求自由,聚焦社会与文化领域的公共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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