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偏爱围巾的,所以,有不少:薄厚长短不一,花色材质各异。
家乡的冬天极冷,我的第一条围巾是圆筒状的。她严严地环住我瘦鸡一样的脖子,挡住无孔不入的寒风,还对我的青黄脸颊轻触柔抚,护着我度过清瘦寂寞的童年严冬。并且,亮丽的颜色点缀在黯淡旧衫包裹着的小女孩颈上,我就像一只突然戴上漂亮项圈的小土狗一样兴奋。
围巾于我,充满了轻柔温暖,让我深深地被呵护过,心疼过,美丽过。
围巾没有特别的款式,通常的样子是个长方形而已。如果编织的话,是简单的,只要起了头。是的,只要起了头,一直织……少女的我,曾经静静地编织过一条围巾,选线,起针,一针一线,一往情深。因为起了头,所以,就一直织,织到灯火阑珊,织到望眼欲穿,织到手指伤痕累累……
我于围巾,移植了少女时代的清纯和爱恋,编织了自己言语所不能及的细腻和深情。
围巾没有规格尺寸,想长则长,愿宽就宽,随遇而安,像极了女人。她可以百变,对折时厚实,敞开时飘逸;随意往脖子上一搭,洒脱秀丽;认真打个结,点缀在颌下,又显娴雅精致。
春天意气风发,在料峭寒意中,系一条围巾吧。青春靓丽的女孩,来一方俏皮的丝巾,顿时活力四射,还显古灵精怪。她们可以把丝巾拢得中规中矩,也可以别出心裁地绾在头上、腕上、腰上——自由得像春天的鸟,绚丽得像从大地延伸到美丽颈上的花。
结婚了,当了妈。围巾变长,变柔,变厚,呈现出了一份传统的古典美:温暖而温柔。这围巾明明落在颀长秀气的颈上,惶急时竟然用她镇压惊出的奶水,接住小儿刚刚灌进去的药汁,还擦拭委屈时的泪珠……一条围巾,温柔到模糊了自己的形象:她可以被放在包里,也可以拎在手上,轻柔又忘我得让人心疼。
秋水长天,秋山空寂,秋容肃然,搭一条围巾出门吧。这时候,需要羊毛的厚实担当,需要格子的清晰规划。围巾一头从山巅绵延,另一头连接到谷底清澈的小溪边,中间环绕着苍松翠柏,像一副沉静安稳的山水画。围巾两臂合抱着两耳和脸颊,从左边环一圈,从右边环一圈,在日复一日的烟火中,周而复始的奔波里,重复着弯曲自己,抵挡着空气中的寒冷、雾霾和灰尘,只为了静静地维护着优雅姿容,死心塌地守护着宝贵温情。有了她,秋天显得既丰厚从容,又庄严美丽。
不其然间,树叶落了,鸟儿飞了,冬天到了。树林清寒孤寂,去散步时,要围着那一条素素的羊绒围巾啊。这条围巾,暖暖的,柔柔的,似乎显旧,却存着春天杏花的香气,夏夜虫鸣的记忆,秋季高天里的云烟。她环着深沟浅壑的脖子,护着饱经风霜的两鬓,镶一圈探头探脑的花白头发,如同堂而皇之的冠冕,一派“巾”生无憾的恬淡从容!
我的目光迷离,似乎望见一年四季里,围巾像一道忠实的护城河,呵护着城里的喜怒哀愁,包裹着我的任性率真,成全着这个女人的美丽优雅。
当我颈项空旷,似乎要飘飘然御风而行时,她只静静地、温柔地一搭,遮盖了我的无知和尴尬,我两腮羞赧,飞出的红云与她相映,成了新的花纹,让我顺服地回到本位。
当周遭环境的严峻,蔓延到我的面孔,我不得不严阵以待时,围巾绕到我的颈项,提醒我还原在她的本色里。
也会疲于生活的琐碎,我用简约套装一罩就出门,固然合体,却不免寡淡。她急急一来,顿时点缀出女人的温婉柔美。
从来,我不是无依无傍的,我被她托举和挽拉,被她提醒和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