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除了肉体,还有灵。没有灵,人便像死了一样。
此时林晨的灵漂浮到了城市上空,而他的眼也渐渐苏醒,脚下的城市越来越远。
“这是哪?”林晨只记得自己被一辆卡车撞飞了出去,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他的身体成透明状,散发着微微的光。或者说,不能算是身体,因为它感受不到疼痛、微风和气味。甚至这个时候他没有了恐高症。
“这是上海的上空。”一个声音从云里传出,
“你是谁?我死了吗?”林晨看着那从云里出来的身体,浑身散发着透明的光,脸部极为英俊,但却不是人的脸。那人的光是七彩的,虽然亮,但不晃眼。
“我带你去看。”那人说完后,便与林晨一同出现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妈,老婆……”林晨的声音,自己能够听到,但母亲和妻子仿佛一点也听不到,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此时,他转眼看见病床上的自己,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那是,我。”
“对,那是你……”那发光的人,将林晨所遭遇的一切告诉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上不去?”那发光的人说。
“上不去,是什么意思?”
“原本,你是要死掉的,但你的灵上不去。于是你就被暂时分配到我这里托管了。你的肉体也暂时还有生命。”
“那我能回去吗?我指的是回到我的肉体里。”
“这个我不知道,要看上面的指令。”
“上面,你说的上面,是哪里?”
“一个你无法理解的地方,宇宙之外,时空之外。”
“我要回去”林晨看着妻子憔悴的脸,整个人已经从幸福的小妇人,变成了憔悴的怜人。
“你回不去,至少暂时回不去。”
林晨似乎尝试着要回到他的身体里,但无论如何,他像是空气一样,飘过、经过,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他看着自己的肉体,有呼吸,有心跳,身上挂着各种管子和仪器。也看着母亲和妻子,他们偶有交流,但大多数时候,是死一样的沉默。
“你明天要上班,就不要过来了。”林晨的母亲对着余雯说。
“我晚上来,我晚上来替您。”
“那怎么吃的消,你不用来,我还有他爸。”
“爸身体不好,还是我来吧,我回家也睡不着。”
在灵的世界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也感受不到空间的限制,至少他们可以在宇宙间穿梭,游走。当然,也有他们到达不了的地方,比如深坑和黑暗之渊。
林晨就这么坐着,无论如何,母亲和妻子都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只能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多想去牵起妻子的手,将妻子拥入怀里,但他做不到。
“你要在这里待着,还是跟着我?”那发光的人说。
“我没地方去,我只能在这待着。”林晨没有任何表情地说着。
“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去看世界,去完成你曾经环游世界的梦想。你不是很喜欢印度嘛,你也可以去看看。也可以去看看你初恋的情人,你不是经常在手机里翻看对方的动态嘛。”
林晨突然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唉,慢慢的你就会喜欢上现在的状态,你可以知道很多东西,虽然不是无所不知,但是你想看的,都能看见。”
“灵,不受空间和时间的约束,不受身体的约束。你是一个例外,按道理你应该去那里,但是你到了我这里。你可以好好利用这段时间,从灵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
“我怎么找到你?”
“用你们人可以听懂的语言来说,我叫“晨光”,只要你思想我,就能看见我。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没做过人,一直是一个灵。”
“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
“好,那你先待着吧,我还有任务。”晨光飞走之前,又回头说“除了我之外,你暂时不要和任何的其他灵说话,因为你还分辨不出暗灵。”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晨每时每刻都跟着余雯,她回家、去公司、在医院,林晨都跟着。
那种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却无法触及的感受,极为痛苦。看着她疲惫、迷茫、痛苦,是一种煎熬。
夜晚,林晨躺在疲惫至极而熟睡的余雯身边,他的记忆一遍遍回想过去,却回不到过去。
一个人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她原本全部幸福的期望,是一道无法逆转的伤口。
余雯的父母来看过林晨一次,离开时劝余雯尽早了断,不要拖着自己。
那一刻,林晨也在。他希望余雯可以走,走地远远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数月,晨光一直没有出现,林晨也一直没有呼喊他的名字。
绝望,像堆积的垃圾,也像滚起的雪球,绝非人的意志力可以抵抗。
余雯开始出现脾气暴躁,对同事吼叫,把自己长时间关在家里,不讲话,也不吃饭。
“余雯啊,我希望你走。”有一天,林晨的母亲对余雯说。“我想林晨不希望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应该去找新的生活,你现在已经被拖垮了……”母亲,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从小到大,林晨都不愿意欠别人什么,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妻子。
“我等,我等三年,如果三年后……他还没醒。”余雯看着病床上的林晨,眼泪滑落下来,说“我就走。”
“孩子,如果你遇到合适的人,随时可以走,不必等,或许等不到什么结果……我们真的不怪你,林晨也不会怪你。”
三年只是余雯的一个说词,这样林晨的妈妈就不会一直让她走了。三年,也算是她给自己的一个交代,担心自己撑不下去,因为她已经开始有抑郁的倾向了。
此时林晨第一次呼喊了晨光的名字,一瞬间他被提到空中,看见一个巨大的飞鸟,浑身发光,那光和晨光一样。
“你是?”
晨光变回了原本人型的样子,说:“你找我?”
“你,你怎么还会变样子?”
“这是我的另一种形态。你是不是想问我,你什么时候能醒来?”
“是,我老婆说等我三年。”
“这是一个迷,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醒。”
半年后的一天,林晨终于崩溃,病床上的他大小便失禁,上了一天班的妻子在帮他处理。妻子一边大颗大颗地掉眼泪,一边翻动、擦洗着林晨的背。
林晨闻不到那股臭味,但他想妻子一定很难面对,很痛苦。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哭,其实不是因为臭和累,而是因为看见自己的丈夫变成这样,为他感到难过。
此时晨光如一头狮子,走进房间,但他身上的光照不进现实世界里。病房里依然昏暗,余雯依然形单影只。
“晨光,我想走了,你要么让我死,要么让我活,我现在这样很痛苦。”
“灵是死不了的,你的身体,会死的,总有一天会死的。”
“我还能去哪?”
“你现在可以去很多地方,我早就说过,去看这个世界,去任何地方。”
“我已经不想看这个世界了,我明天可以先跟着你吗?”
“嗯,当然,但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跟着我,或许比在这里更痛苦。”
“什么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说完,晨光消失在空气里。
林晨看着情绪恢复后的妻子,她开始在病床前写日记,或许是为了排解心里的苦闷,也或许是为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