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3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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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提起北京,人们的脑海里不约而同会浮现出红墙黄瓦的故宫、天安门广场、长城等一系列壮观奇伟的画面。不过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心里明白,老北京的文化并不是在森严的紫禁城里,而是从小胡同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


胡同是北京的毛细血管,胡同又是北京的具体象征。凡曾在北京生活过的人们,不论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外来求学的学生、前来务工的外乡人,无一例外,他们的珍贵岁月在胡同里被封存下来,如哪哒香膏,在离开胡同的日子里,在老去的光阴里,在午夜梦回里,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最近由北京联合出版社新推出的《胡同的故事》就汇集了冰心、季羡林、史铁生、汪曾祺、毕淑敏、宗璞等四十六位名家的随笔,从中得以窥见四十六种视角下的胡同生活,篇幅不长,读来无不新奇有趣,令人大开眼界,使我这个生活在江南、只瞅见过短小弄堂的女子叹为观止,对胡同心向往之。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这本书最吸引我的除了作家们的妙笔生花,还有其书本的装帧设计。封面正反印刷,在隔纸透出的“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眯着”中感受八百余年的胡同传承。全书采用双色印刷,里面是瓦蓝色的楷体字,每篇文章的题目被设计成胡同门牌的样式,引人入境。一句话,读这本书恍若踱步在天色苍茫的胡同中,实在是一种享受。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七嘴八舌议胡同



胡同可以说是一种中古民用建筑,在书中汪曾祺给出了比较细致的解说:胡同是北京特有的,与天津的巷子、上海的弄堂可不是一回事儿。胡同的繁体字是“衚衕”。为什么叫做“胡同”呢?多数学者以为是蒙古话,意思是水井。不过汪曾祺在呼和浩特听一位同志说,胡同即蒙语的“忽洞”,指两边高中间低的狭长地形。呼市对面的武川县就有地名乌兰忽洞。


胡同自元大都一直流传至今,也经历了世事变幻、岁月沧桑。这在趣味盎然的胡同名字里可见一斑。每一个胡同名字的背后都蛰伏这一段回味悠长的故事,例如百花深处胡同,相传明代万历年间,有一对年轻夫妇。在北京新街口以南小巷深处,买地辟园,精心栽种多种花卉,从此这里一年四季鸟语花香,并得名“百花深处”。


除此之外,还有以专为皇家服务机构命名的,如兵马司胡同;有以在这里居住过的人物命名的,如豆腐陈胡同、砂锅刘胡同;西四地区是元代妓女聚居的地方,便留下了粉子胡同;还有一些生活困苦的底层市民居住的猪尾巴胡同、屎壳郎胡同(今“时刻亮胡同”)。北京在元、明、清是大都市,以市场和商品命名的胡同也占了一席之地,有提供能源的炭儿胡同、供应三食的干面胡同、细米胡同;炒菜需要的酱房胡同、糖房胡同;要有饮料,就去茶叶胡同、烧酒胡同;还有女孩子很喜欢的胭脂胡同、翠花胡同、香串胡同……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单单这些胡同名字,便叫人浮想联翩了,它们颇像一幅古代的风俗画,透过名字似乎使人亲眼看到古代都市的市井风情和坊巷中的芸芸众生。北京的历史、北京的风俗、北京人的生活,北京人的幽默感,都蕴含在这些包罗万象的胡同名字中了。


看似不起眼的胡同,却承载了风云变幻的历史,因而有了一种厚重感。走在古老的胡同里,你可以感到它的沉重、深邃,还有几许的苍茫。胡同似乎成为了一条穿梭在历史中的隧道,连结着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直通历史的底蕴处。难怪在高洪波的眼里,在夜晚看到小胡同的人家泄出的一缕缕灯光,感到意浓郁,古意盎然,不得不屡次抑住随便叩击一扇门的冲动。



胡同里的生活与记忆



北京胡同不仅是历史文化的大隧道,亦是每一个曾与胡同朝夕相处的人们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烙印。在史铁生的心里,“每一条胡同都是我的一段历史、一种心绪”。在胡同里,迎来大雪中的出生;在胡同里,开启了热闹又孤寂的校园生活;在胡同里,送走一位心爱的姑娘又迎来另一位可爱的姑娘;在胡同里,开始写作,开始拿到第一份工资……在一条条胡同的延伸、连接、枝枝杈杈地漫展中,仿佛看见了一个人留下的深浅不一的生命痕迹,在被风吹淡的阳光、被风吹得断续的鸽哨声中,溢出一丝丝甜蜜和哀伤。


如果说史铁生的胡同记忆是一曲如泣如诉的二胡,那么毕淑敏的胡同歌则像一支欢乐跳跃的笛音。十三岁的毕淑敏还在寄宿学校学习,冬天的天色亮得迟,每早上的训练便改成在小胡同里长跑。学生们幼稚而整齐的步伐,像手指一样从一家家低矮的门楣前掠过。于是,昏黄的屋灯鳞次栉比地亮了,有婴孩的哭声从院落里传出。学生们还小,不知歉疚,觉得自己出来锻炼便是无上光荣的事儿,全世界的人都该陪我们一到醒来。大声嚷着“1——2——3——4”,把古老的小胡同震出一缕缕尘埃。


在踢踢踏踏的跑步声中,天色淡淡地亮了。沉睡的胡同也苏醒过来,开始了一天的热闹和喧嚣:有老人端着污水,推开咿呀的街门走出来;行人中有拎锅打豆浆的,有用二拇指勾着焦圈的;倒煤渣的老爷子一边走一边翻捡着簸箕,凑着亮想再找出一两块没烧透的煤核儿;公共管子前,聚着一小撮人,满嘴白沫子还在刷牙的缝隙里聊天……车铃铛很脆亮地在“我们”后面追着响,胡同仿佛也有了律动的心跳,活色生香地开启一天的辰光。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在小胡同中,跃动着灵动飞扬的街头“舞曲”,也流淌着温情脉脉的时光长河。唐达成就在随笔《胡同的怀恋》中,饱含深情地忆起在胡同的小酒馆,虽无玉盘珍馐,凭着几碟最简单、最便宜的下酒菜,和同伴海阔天空地一通神聊,桌上的煮花生米、辣白菜、爆肚、茴香饺子被“我们”风卷残云似的一扫而光。酒足饭饱后,听着掌柜热乎的那声:“您二位,慢走!”溜溜达达,晕晕乎乎地踅回宿舍。那一夜,保准睡得分外香甜。


让唐达成怀念的,还有胡同口那家小小的理发店。尤其是风雪交加的数九寒天,这儿可以一块温暖如春的小天地。一踏进小店,就有一股混合着发油与肥皂味的暖流扑来,掌柜的过来帮着掸落身上的雪花,一面招呼让座。那时理个发也就两毛钱,但理发师傅的那份细致周到,不光放在刮脸洗头上,最后还要拍打项背,拿捏肩头,让你全身松快舒坦。当你神清气爽地消逝在大风雪中,竟觉得年轻了好几岁,心头也洋溢着融融暖意。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一说起在胡同的生活记忆,作者们大多是意犹未尽,笔尖处处渗透眷恋之情,即使很多人早已离开了胡同,但那段甜蜜热乎的岁月,永远不会被尘封们,永远不会冷却。


对胡同的喟叹


报告文学作家及记者钱钢在书中的一篇《冰渣儿胡同》中回忆自己曾和好友、近代海军史研究者姜鸣踏访冰渣儿胡同的经过。1988年一个冬日的下午,两位好友一致决定去寻找“总理海军事务衙门”旧址。在兜兜转转之后,我们在校尉胡同里找到了可能由海军衙门改造成的招待所,无奈被门卫吃了闭门羹,遍寻胡同里的老人询问,他们也是茫然的摇头。正当“我们”沮丧之时,一位正捅炉子的老师说了句:“这儿,从前的贤良寺。”


“我们”的耳边像炸了一声雷。竟然意外来到了李鸿章的故居,著名的《辛丑条约》也在这里草签……但再看现今的贤良寺:被层层简易房包围着,衰败的院子里杂乱地堆放着破桌椅烂铁炉,瓦上疏草瑟缩,一篇颓败景象。东面的一个大工地上,轰鸣的起重机正在运作着。交谈中,起重机所在建造的王府饭店竟然就是百年前的海军衙门!夜色苍茫中,机器冰冷的喧嚣却使空气愈显沉默与苍凉。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面对日新月异的北京气象,胡同所承载的历史风云似乎也迅速地被湮没在现代化的浪潮中,如斑驳的墙体,在风吹日晒中慢慢风干、剥落,最后消逝在风中。怪不得张锲在他的随笔《胡同小记》中感叹:“也许,还是应该把那些往事封存在记忆力为好。这样,他们将永远是新鲜的、温馨的,并且永远不会有新的失落。”

胡同丨一本书,一场故都残梦


尽管北京的胡同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更迭着样貌,在四季的变换中静观人世喧嚣。胡同始终是无数人魂牵梦萦的根系地。萧乾“认识世界就是从那里开始的”;林海音的《城南旧事》也定格在此地;冰心辗转多地居住,依旧牵不断、割不断,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最终在梦里显明出来的“家”!


如今我们漫步在北京的胡同中,或许在某个午后,你随意地在大大小小的胡同里闲逛,不经意地一瞥、没来由地驻足,摸摸身边厚重斑驳的墙体、抬头望一眼历经百年的老槐树,感受身边叫着唱着卖东西的小贩擦肩而过,你依旧能品咂到老北京的那股真滋味儿,体悟中华文化的绵长悠远。


2019/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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