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劭恺
人性败坏的始作俑者究竟是什么?是上帝吗?我们作为全然良善的上帝的受造者,为什么又是有罪的?人的存有和人的本质有何区别与联系?曾劭恺老师通过分析实体与进程两种文法在巴特实动本体论中的辩证,带领我们了解巴特如何解决以上困难。
本文主要探巴特在其实动本体论中对实体与进程两种文法的辩证处理。曾劭恺老师在分析了巴特对“规定”(Bestimmung)、“本性”(Natur)、“本质”(Wesen)、“存有”(Sein)等关键概念的运用后,提出,巴特在实体文法上使用Natur/Wesen来区分人类存有的本体构成与历史规定。在指涉“存有”概念时,巴特也使用Wesen与Sein来表达不同的意涵(connotations)。在探讨进程文法时,曾劭恺老师认为,巴特借用黑格尔、而又有别于黑格尔的“规定(Bestimmung)”一词,采取奥古斯丁的路数,建构他的实动本体论。由此,曾老师论述了巴特实动本体论所使用的辩证方式,即兼用实体和进程两种不同文法,同时又拒斥二者背后的形而上学。正如杭星格尔(George Hunsinger)所提醒的:严格意义上的“本体论”是形而上学的分支,但巴特神学是彻底反形而上学的。因此,“本体论”一词的使用在巴特处泛指关于“存有(Sein)”这一概念的“行动、研究,或兴趣之广泛领域”。
曾劭恺对于以上概念的分析,体现出巴特的基本立场:巴特坚持上帝始终是上帝,而世界始终是世界,上帝具有绝对的主体性。这一点体现出巴特与黑格尔在根本立场上的差异。这种基于此立场而采用的两种文法,避免了黑格尔的错误,避免了巴特所拒斥的自然神学。
值得与曾劭恺老师商榷的可能有如下几点:
其一,涉及巴特神学与形而上学的关系问题:曾老师对形而上学的理解和定义是以方法为导向的,即“思辨“的“诠释方法”。就此而言,巴特神学的确是反对以思辨为进路来言说上帝、并进行神学的工作。曾老师和他所推崇的George Hunsinger的判断确实是非常值得认可和赞同的。
但是,若对形而上学的理解和定义不采取这样英语学界惯常的方法(Methode)进路,而采取德语学界惯常的实事(Sache)进路,即考察具体思想(无论是神学,还是哲学)的实事究竟是什么,思想家又是如何与这实事具体打交道、并进行相关世界诠释的。那么,从形而上学角度理解和解释巴特神学,就有其正当性和合理性。
其二,第二条进路在英美学界的主要代表并非曾劭恺老师此文所点名反对的、Hunsinger在普林斯顿的同事Bruce McCormack。可能是考虑到英语学界对形而上学的定义习惯,正如曾劭恺老师敏锐注意到地,McCormack实际上避免使用“形而上学”一词,而是采取“神学本体论”(theological ontology)的说法。这条进路主要代表之一其实是晚年退休一直在普林斯顿神学探究中心从事研究工作、并且常年带领学生在自家研读自(从巴门尼德到海德格尔)形而上学经典的路德宗系统神学家Robert Jenson。Jenson在自传中曾这样谈到巴特对他的影响:“无论愿不愿意,系统神学都是形而上学,要在充满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等[人]的层次上有所参与“(“systematic theology is willy-nilly metaphysics, to be engaged on a level field with such as Aristotle or Hegel” (A Theological Autobiography, to Date, 2007)。Jenson在德语神学界广受赞誉的两卷本《系统神学》Systematical Theology, Volume I)中曾这样称誉道,“《教会教义学》是一项宏大的尝试,想要通过基督这一事实解释所有实在。确实,这可以解读为自黑格尔主义解体以来第一个真正主要的西方形而上学体系”(The Kirchliche Dogmatik is an enormous attempt to interpret all reality by the fact of Christ; indeed, it can be read as the first truly major system of Western metaphysics since the collapse of Hegelianism,21)。此外,现已荣休的杜克大学伦理神学教授Stanley Hauerwas在其吉福德讲座中也会使用“形而上学”一词来描述巴特的神学(With the Grain of the University: The Church’s Witness and Natural Theology, Grand Rapids, MI: Brazos, 2001)。另可参Timothy Stanley, Protestant Metaphysics after Karl Barth and Martin Heidegger (London: SCM Press, 2010);Thomas Xutong Qu, Kritischer müsste Kants Kritik sein:Eine nachkantische Interpretation von Barths Beziehung zu Kant unter besonderer Berücksichtigung der Religionskritik Barths (forthcoming)。
与此相关,曾劭恺老师在文章结尾处强调,“巴特神學「反形上學」的一大重點即在於此:他始終堅持上帝是上帝、世界是世界。因此,任何涉及「上帝是」的命題,皆不可混淆主詞與述詞的關係。” 曾劭恺老师对巴特神学立场的把握也是值得称许的。但是,强调上帝与世界之间的本体论鸿沟,并不必然是“反形而上学的”,因为这样的强调也可以被理解为形而上学的论述,特别是当采取第二条进路定义和理解形而上学时。这是就方法与实事两条进路的选择而言的。
其三,若论到巴特神学实事的内容本身,参照传统形而上学的相关讨论(当然也应包括奥古斯丁和黑格尔等人的相关讨论),已经生发、而且正在生发出理解和解释巴特神学实事的其他可能。
此外,曾劭恺老师在此文中对巴特所谓“拉丁文法”的处理主要是系统性的,让人对巴特神学有了更为细致和深入的了解。但是,曾老师可能由于文章篇幅的限制,在此文中缺乏对这一文法使用历史(特别是巴特本人的)和相关文本(文法相关文本)的分析和考察,从而使得他的系统性阐释还没有完全落实到历史生成和文本分析的层面。或许,曾劭恺老师接下来会处理这两个层面的工作,值得期待。
曾劭恺老师曾在2019年5月11日中国大陆首次以巴特为主题的学术会议 “从开始重新开始:巴特论坛(Mit dem Anfang anfangen: Barth Forum)”宣读此文,后发表于《道风:基督教文化评论》2020年春第52期。本文推送时已略作修订,推送已获曾劭恺老师和香港汉语基督教文化研究所授权,特此鸣谢!
引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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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體與進程文法在巴特筆下的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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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程文法:「規定」(Bestimm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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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