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0 12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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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时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一个孩子眼中的文革

 

1871年,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成立,尽管前后不过两个多月时间。

 

 人民公社化运动——伟大的共产主义实践

 

文革时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一个孩子眼中的文革

但80多年后,中国开启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共产主义实验——人民公社化运动,并且这种包括工农商学兵、农林牧副渔,以“一大二公”为鲜明特点的运动一直持续了25个春秋,直至1982年,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当然,即便国家宣布重新设立乡级政府,仍还有南街村等个别地方一直在坚持实行人民公社。

 

尽管党的文件将人民公社定位为“一大二公”,但它最为人熟知的还是1958年开始的大跃进运动、公社大食堂,和随之而来的震惊世界的三年大饥荒,以及由此引起的庐山会议上对彭德怀的猛烈批判。从此开始,中国政治开始急剧转向。

 

生产队社员——没有离开土地的第一代农民工

 

我记事时,人民公社早已实行多年。我那时尚不知道人民公社实行的是组织军事化,生活集体化。我只记得,除了春节、中秋节等几个屈指可数的节日,或者下雨、下雪及之后的不适于干农活的极端天气,一年到头,社员都要像城里工人一样,按时上下班。

 

工人有8小时工作制,有节假日。而在农村,生产队长虽然没有“周扒皮”半夜学鸡叫的能耐,听鸡叫看时间的本事却一点也不差。即便严冬酷暑,天不亮也会自觉早起,打铃,催促社员起床,然后分配社员当天的活计,上工,下地干活。吃过早饭、午饭,继续上工干活。遇到抢收、抢种的农忙时节,社员晚上还要加班干活。一年到头,周而复始。

 

工人有周日可以休息,而可怜的农民却象上紧发条的闹钟,如果没有老天爷的恩赐——下雨、下雪,不要想清闲一天。如果家里孩子小,想早点回家照看孩子,或者回家做饭,就要向生产队长请假,请假自然要扣工分。

 

上世纪80年代,中国经济开始高歌猛进,大批农民涌入沿海城市,寻找就业机会,我们习惯称呼他们为“第一代农民工”。其实,从更早的50十年代实行人民公社开始,党和政府已经把农民视作工人管理,他们应该算是“第一代农民工”。只是这一代农民工劳作20多年,没人领到过工资,他们也没有离开赖以为生的土地,绝大多数人从事的仍是传统的农业生产,尽管也有极少的农民从事工业、农副业生产。生产队的社员是没有离开土地的农民工,他们付出的是劳动挥洒的汗水,收获的只是每天记在帐本上的工分。

 

文革时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一个孩子眼中的文革

 

社员有外出自由么?

 

社员白天的时间基本上属于生产队,如果想要外出,就要向队长请假。

 

问题是,如果有时间外出,社员有自由吗?

 

按照英国学者以赛亚·伯林对自由的定义,自由可以分为“消极自由”(negativeliberty)和“积极自由”(positiveliberty)。消极自由,即没有受到别人干涉或没有受到人为的束缚。而积极自由的重点则在于“能够做自己的主人”,不是别人的一件工具,不受别人的意志行为所支配,不被外在的大自然或其他人所决定和驱使。自由不仅是不受束缚,更是自由选择的权利。

 

而在文革时期,整个国家基本上也是按照人民公社组织军事化、生活集体化原则管理,社员所有的时间和财产都属于生产队。那时,外出吃饭要凭粮票,住宿要凭介绍信,否则无人接待。而买一个馒头,吃一碗面条,需要2两粮票;喝一碗汤也需要1两粮票。而生产队社员只有工分,没有粮票。如果没有单位委派的公事,即便社员请假获准,大队也不会给社员开具介绍信。没有粮票,没有介绍信,又几无财产可言,即便社员可以外出,又能走到哪里呢?结论是,无处可去。于是,社员们只能放弃外出,待在家里。如果说呆在家里不外出就是宅男的话,文革时期绝对造就了成千上万的农村“宅男”。

 

因此,在时间和财产都不能自己支配的生产队,社员根本没有外出的自由,更没有选择的权利。简言之,社员既没有消极自由,更缺乏积极自由。自由,只是一个幻想。

 

更何况,自1958年开始,中国实行的严格户籍管理制度,将城市和农村、农业人口和非农人口严格分割开来,农民被天然圈定在农村这片偏僻落后的地域,民国时期那样的迁徙自由和出行自由,早已变成了一种奢望。农村户籍、农民身份,成了农民和后代无法挣脱的“紧箍咒”。

 

可以说,人民公社将农民紧紧地捆绑在了土地上,甚至剥夺了他们在旧社会所拥有的自由权利,农民成了被拴在土地上的蚂蚱。只是主宰他们命运的不是烈日暴雨,而是严酷的政治。

 文革时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一个孩子眼中的文革

 

生产队长常和社员打架

 

我小时候,不止一次看到过生产队长和社员打架。说来无非是社员向队长请假,队长不批准,或者队长嫌社员不服从队长管理导致的冲突,当然不排除有个别队长依仗家族人多势众,或者依仗队长权力欺压社员。文革高压的政治空气,也使队长高看了自己的权力。那时,队长就是社员的直接领导,不仅分配社员每天的工作,决定社员每天的工作量、劳动强度,而且决定社员的工分多少、劳动时间。可以说,社员的是否有自由时间,是由队长决定的。

 

当然,生产队里的队长、社员基本上都是本乡本土世代居住的族人,有些还是不出五属的本家,甚至是叔叔、大爷、婶子、大娘,情感上不会太过疏离,管理当然不会完全不讲人情,但世代积聚的矛盾常常也会隐藏很多家族仇恨。当社员与队长发生矛盾时,有时队长一样会六亲不认,大打出手,对外族更是如此。因此,生产队时期,大家对兄弟反目、叔侄打架的事情也习以为常。

 

儿童时期的痛苦

 

对于农村孩子而言,每天早上天不亮,大人们就要起床,上工干活,撇下尚在睡梦中的孩子。大人上工后,孩子就只能一个人躺在床上。在我儿时,有好多次,当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而屋门紧锁,我急得只能哇哇大哭。好在那时几乎都是大家庭,还有兄弟姐妹可以相互照顾。

 

但在严酷寒冷的冬天,在没有暖气、热炕的北方农村,当大点的孩子或者上学,或者干活挣工分出去后,没人照顾的孩子的生活常常痛苦难耐。手脚经常被冻烂,以至于很多孩子一冬天根本不洗手,手背几乎漆黑一片,也几乎没有人身上不长虱子。有段时间,看到别人能自豪地从身上摸出虱子,我还以自己身上没有虱子而感觉底气不足。

 

人民公社制度没有满足实验设计者的伟大理想,收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剥夺了中国农民几千年以来自由迁徙的天然权利。乌托邦的狂想使中国陷入了一个巨大而疯狂的社会实验,那个时代的农民不幸沦为了试验品,而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悲剧。

 文革时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一个孩子眼中的文革

 

几十年后,成千上万的农民涌入他们曾经梦想的城市,但严苛的户籍管理制度和地域歧视,又使他们不得不像候鸟一样,每年在家乡和城市之间来回奔波,在故乡撇下6100万多个留守儿童。

 

如果说文革时期的农民是拴在土地上的蚂蚱,那么现在奔波在城市的农民则更像飘浮在城市上空的风筝。只是这风筝尽管五颜六色,却参差不齐,而且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飘向何方,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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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效中 蒋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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