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做什么工作的?”我们一边下楼,我一边问马修叔叔。因为我觉得他不像是个导游,或者是做散工的接待。
“我吗?导游,现在做导游。”马修好像想多说点什么,但他表现出了一个60岁叔叔该有的节制,仅仅只是说了“导游,现在做导游。”
“之前呢?一直是导游吗?”我总是改不了这个爱问问题的老毛病。但还好,马修没有觉得反感,他看我感兴趣,就又多说了几个词:“还做过卖酒、药店、出租车、交警”。
“交警吗?”我表示有点惊讶。“哈哈哈,您跨行跨的挺多啊。”
“不是什么正规的交警,算我多管闲事,觉得这个城市的交通太糟糕,没事的时候就去帮忙指挥,后来成了一个临时交警。”后来我才知道马修说的交通很糟糕是什么意思。
我们穿过旅馆前面的林荫大道,道路两旁的植被异常的茂盛,让我觉得园林部门一定没有好好修缮,以至于树木野蛮生长,将他们的绿色手臂伸到了马路上。天空中有很多的黑色乌鸦,这是中国人不太喜欢的一种鸟,我抬头看着他们。
“这个点不是印度人吃早饭和午饭的时间。”马修说。
“这个点”我看了看手表,这里的时间比北京时间慢两个半小时,现在是中午十点半,我想吃午饭也是可以的。在上海我们称这为“早午饭”。
拐过一个街角,人一下子多了起来,甚至有点拥挤。近处的人群,远处的各式各样的车子,最有特色的是三轮出租车,黑黄相间,十分显眼。我猜测这里是他们的一个商业街,或者是一个小型的集市。马路上,我第一次看见了牛,不是躺着的牛,也不是闲逛的牛,而是用来拉货的牛,通体白色,看起来十分温顺,和车辆、人群融为一体,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马路两旁是各种商店,大多是卖吃的和印度传统服侍、现代服饰,凉拖鞋等,如同我老家镇子上的临街商铺,东西铺满商店,墙壁上挂满了商品,门口摆满了商品,我没有来得及看价格,但很多商品都与中国类似,甚至我看到了几双凉拖鞋和我以往在中国商店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小恩则什么都想吃,全是他在上海时未见过的。“爸爸,卖西瓜的,我想吃西瓜。”“那个是什么?那个黄黄的球,看起来是能吃的。”
“我们待会就到饭店,吃午饭了,吃完午饭我们再吃别的。”初夏紧紧的拉着小恩的手说。
马修的个子很高,步子很大。在人群中他穿梭自如,他对两旁的商品视而不见。他一点不像导游,至少不像《项塔兰》里的导游普拉巴克那样不停的说话。他安静的多,显得太安静了。他每走出一段路,都回头在原地等我们。脸上没有催促的表情,这也就导致我们可以毫无顾虑的东张西望,拖拖拉拉的走。路上偶尔有几个行人注意到,在一群皮肤偏黑的印度人中间有两个极为白皙的面孔初夏和小恩。后来我才知道,按照印度人的审美,初夏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这是等我们认识莉娅之后的事了。
穿过一个高架桥,穿过头顶电线、网线、不知道什么线混杂的像一堆乱麻的街区。我们好像是到了餐厅一条街。马修没有问我们的胃口偏好,直接带我们走进了一家餐厅,第一眼看起来像是一家墨西哥菜餐厅,在上海的时候我去过类似风格的餐厅,只是这家更接地气,周围是各种商贩,水果摊贩,还有一些好像是卖零食的商店。
“这边坐,这是菜单,请慢慢看。”老板表现的特别高兴,至少是笑出了两排净白的牙齿。他把我们安排到了一个可以看风景的位子,风景指的是街上的人,人是最好的风景。
“还好,菜单是英文的。”我对初夏说。那个当下,我们都忘记了朋友的忠告,在印度不要随便吃街边的东西。但我想,这是一家正规的餐馆,问题应该不大。后来也正如我所料,菜品十分不错。
只是吃完饭之后,我看见马修抓了一把旁边盘子里的五颜六色的颗粒放进了嘴巴里,这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这是什么?”我问。“这个嘛,印度人的口香糖。”听到马修这样描述,我就更加想要尝一尝了,只是看起来十分不像是什么好味道的食品。旁边的初夏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说“不是吧。”小恩也说“我也想尝尝。”
“让爸爸先尝尝”当我放了一把在嘴巴里的时候,我的嘴巴仿佛是发现了新大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味道,说不上好味道,只能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一时间我不知道该用酸甜苦辣中的哪一个字来形容。只觉得鼻子有点冒气,头脑像是喝了十杯咖啡一样精神。“小恩,这个不适合你,真不适合你。”旁边的马修还是一样稳重的表情,习以为常的表情。
“什么味道”初夏问。
“一种很神奇的味道,但我觉得不适合你和小恩,有点上头。”初夏听我说有点上头,马上转过去对小恩说“这个我们不吃,我们待会买个西瓜回去吃。”
回去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商场,商场的门口有一个年轻的母亲,带着一些孩子,初夏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仿佛是遇见了一个印度旧友。小恩则立刻被地面上摆着的商品吸引住了,是一些儿童读物,其中包括许多本插画故事。看封面,应该全是英文和印地语版的。
这个地摊书店的老板,正是眼前盘腿坐在地上的年轻母亲,她盘着头发,身材瘦小,但看起来很有力气,精神也不错。一个一岁多的男孩正坐在她腿上,旁边是几个三四岁、七八岁的大孩子,有男有女。
她看着我们盯着她看,露出了微笑,然后又看了看旁边与众不同的小恩,或许她猜想我们会是书摊的潜在顾客。“我想要买书”小恩说着,挣脱了我的手,去看那些封面有画的书。旁边站着的稍大点的孩子靠过来,却也不敢靠的太近,仿佛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小恩。一个亚洲人,白皮肤小孩。坐着的母亲和怀里的孩子,也顺着小恩的方向看过去。
因为初来乍到,我们对这个城市还属陌生,没有多聊。只是付完钱,我们转身离开后,初夏说了一句“我莫名的有点伤感”。我不确定初夏的伤感从何而来。“看见他们,我觉得小恩算是太幸福了。”初夏补充到。站在一旁的马修沉默的像个老朋友,只是等着我们。
“我想去这个商场看看”我对马修说。“可以啊”马修点了点头,或许是摇了摇头,但他说的是“可以。”几天后我才能分清印度人的点头和摇头是什么意思。进商场,竟然需要安检,门口的保安是配枪的。这让我极为惊讶,但也没有多问。
商场的里面和外面像两个世界,如同孟买的机场里外大不同。里面极为干净,堪比上海的任何一个商场。一楼是卖各种家电、手机,其中有小米、vivo、OPPO、一加,还有三星,这些都是我熟悉的牌子。心里有种自豪感,和亲切感。逛了一圈后,我们被一家服装店吸引,他们卖的是印度传统服饰。看了价格,折合下来,一套一百多人民币。“你穿应该很好看。”我对初夏说。心血来潮的我们,每人穿了一套走出商场。我的是蓝色的,初夏的是绿色的,小恩的是紫色的。马修原本微笑安静的脸,笑的更开了。
“明天要坐一天的车,建议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回到旅馆后,马修对我们说。孟买到浦那不远啊,怎么会要一天的时间,我心里想着。“好的”答复了马修后,我们各自回房间睡了一个下午。
晚饭是在旅馆的二楼餐厅吃的,印象深刻的是鸡蛋和鸡肉很好吃,初夏决定入乡随俗,用手抓着吃。小恩则经常叉子、勺子和手并用,只是看见妈妈用手吃饭,他笑的快躺在地板上。我则继续用叉子吃饭,筷子是没有的。天色暗了之后,我们也不敢出去溜达。整个旅馆也特别安静,仿佛就我们这一队旅客,修女们也不见了人影。旅馆没有前台,只有一个看着大门的印度老爷爷。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楼下突然聚集了许多的男男女女,响起动感十足的音乐。一开始我以为印度人也跳广场舞,但是这个时辰不对啊,马修一直没有出房间的门。我则心生好奇,透过客厅的窗子往下看,一群年轻人在跟着一个拉了神像和音箱的皮卡车跳舞,天空还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他们只跳舞,没人说话,或许说了话我也听不到,车子开的缓慢极了,像是一个上坡的蜗牛,看不见移动的痕迹。第二天的火车上,我才从马修的口中得知这是他们一个神的生日。同时马修也补充了一句“这是一个神比人还多的国家,很悲哀。”
早上,面包充饥,带上了昨晚多拿的几个鸡蛋。赶较早的火车去浦那。马修是绝对的好导游,为了给我们省钱,他走了最贫民的路线。先是步行了十几分钟到达一个公交站,然后挤上没有门,窗户没有玻璃的公交车,公交车司机看了我们一眼,像是看见了怪物。嘴里嘟哝了一句“外国人”。“外国人很少坐这种车,他们都是喜欢出租车”坐下来之后,马修说。直到回到上海后,有一天我坐在带空调的公交车里,才又想起来那公交车为什么没有门和窗户。因为上下方便,因为孟买常年炎热,玻璃窗是多余的,风则是必不可少的。
公交没坐几站,我们上了火车,火车同样没门,不算拥挤,也很凉快。我们对面坐着,对外面的风景还保有新奇,聊天不多。偶尔有年轻男女看过来,也有人挂在火车门边上,把头伸出去,不是因为拥挤,可能是想要吹风,或者是好玩。我没见马修购票,也没人检票。只是坐了一个小时之后,马修招呼我们下车。“这么快到了吗?”初夏问。“哦,没有,我们还要转火车。”马修很平常的说着。“火车?我们刚刚坐的不是火车吗?”我表示有点疑惑。“哦,那是火车,现在我们要去坐长途火车。”马修解释。此时我有点担心,马修不会把我们给卖了吧。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人总是惴惴不安。初夏则没有这种警觉和担心,她不时的拿手机拍下一些人和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