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24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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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教育对中华文化的尖锐挑战:要自由还是权威?

博雅教育对中华文化的尖锐挑战:要自由还是权威?


01

真正的博雅教育,从孩子一出生就应该开始


如果我们认真考察一下美国的教育的话就能看出,真正好的教育,从早教到高中,都渗透着博雅教育的精神。


博雅教育,在中文世界又有译为“通识教育”的。但不管是“博雅”也好、“通识”也好,都把英文中的liberal arts的精髓译丢了。


Liberal arts的教育来自于西方的古典传统,即苏格拉底式的教育。苏格拉底可谓西方的教育之父。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走到雅典的街头同普通公民谈话。当他听到某位人物大讲自以为懂的东西时,就不停地提问,最终用对方的解答将之逼入自相矛盾的窘境,使之意识到对自己所谈内容的无知。

  

苏格拉底有句名言:“我一无所知,唯一比大家多的知识,就是知道自己的无知。”苏格拉底的学统从柏拉图传到亚里斯多德,后通过斯多葛学派等等深刻地影响到了罗马。在罗马,这种教育的字面含义就是“适合自由人教育”。相对而言,专业技能的训练则是适合奴隶的教育。


博雅教育对中华文化的尖锐挑战:要自由还是权威?苏格拉底之死


02

liberal arts旨在培养自由人


自此以后,两千多年的人类文明已经大大改变了专业教育那种卑微的地位。但是,古典传统中的界定,对西方的教育仍然有着深刻的影响。比如,大家仍然认为大学教育并不仅仅是传播知识,还承担着培养良好公民的使命。这就是liberal arts培养自由人的原旨。特别是在美国,这种教育经常被当作是一种培养领袖的精英教育。

 

1990年代以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冷战中的胜利虽然没有导致“历史终结”,但西方的自由民主传统,在文化上的全面胜利则是不争之事实。在全球化的世界中充当领袖,没有liberal arts的教育会困难得多。毕竟,当今主导世界的自由民主的文化,是由自由人构成的。

  

培养自由人,也并非要等到孩子到十七八岁上大学才开始。甚至有心理学家指出,人在十八岁时,心智的发展已经相当定型,再接触新的东西也经常旧瓶装新酒,脱不出在意识中已经根深蒂固的模式。这种看法虽然过于极端,但也多少印证了我们生活中的常识。至少足以说明,自由人的价值观念要从早教中就开始贯彻。


也正是在这里,liberal arts和东亚受儒家文化塑造的教育传统产生了深刻的冲突。“博雅”也好,“通识”也好,注重的是“博”和“通”,即多学科的广泛训练。但是,liberal arts的精髓主要并不在于学习的范围,而在于教育者和被教育者的关系。


自由人的教育,其基本预设是自由人之间的平等,包括教育者与受教育者之间的平等。儒家的教育传统,则强调教育者对受教育者的权威。这不仅体现在学校和课堂中,而且体现在家长和孩子的关系中。


我2009年初出版《一岁就上常青藤》时,就有人批评说:“一岁怎么上常青藤?这要么是炒作,要么是揠苗助长。”这种反应,也恰恰体现了东亚教育传统对自由人教育的本能误解。


如果把常青藤的教育归结于一种自由人式的教育,即苏格拉底那种对话式的教育的话,那么这种教育当然可以从一岁开始。到上大学时再开始确实太晚了。


这里的一个例证,就是美国社会学家安妮特·拉鲁(Annette Lareau)的研究。目前美国高等教育普及,许多低收入阶层的子弟有了相当充分的机会进大学读书。但是,他们在学校中的表现,则和中产阶级子弟有着相当的差距。


博雅教育对中华文化的尖锐挑战:要自由还是权威?《勇敢的心》剧照


03

平等对话是liberal arts的教育方式


拉鲁带着这个问题,深入中产阶层和劳动阶层的家庭进行观察,发现两个阶层对待孩子的态度非常不同。


中产阶层的家庭对孩子明显“宠”得多,绝不轻易说“不”字。如果孩子要作家长不容许的事情,或者要个家长不想给的东西,家长总是耐心地启发、商量,说服孩子放弃,甚至不得不讨价还价,通过“谈判”达成协议。用我的话说,这种交流就像是常青藤中的讨论班(seminar)。许多家长甚至经常蹲下,让自己的身高和孩子的身高获得物理上的平等后再开始对话。


劳动阶层的家庭则简单得多,家长一个“不行”就了结了,教育多是通过命令的方式进行。在这两种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在大学中的行为方式非常不同。前者喜欢发表自己的不同意见,善于和教授讨论,知道如何辩论、如何讨价还价,很快就学会了和各种社会组织打交道的技能。后者从小被训惯了,沉默寡言,总等着别人的指令,学习起来相当被动。在制造业的流水线在美国渐渐式微后,这种人在知识经济的创新竞争中就很难生存。


另外一些研究,也从不同角度支持了这一结论。比如,贝蒂·哈特(Betty Hart)和托德·雷斯利(Todd Risley)对美国专业人士家庭和劳动阶层家庭的孩子的词汇进行了比较研究,发现专业人士家庭的孩子4年中听到的词汇高达450万个,而劳动阶层的孩子仅能听到130万个。


这当然反映着两个阶层的家长不同的教育水平和词汇量,但也揭示了他们对孩子的态度。当你凡事都和孩子商量、讨论时,说出来的词汇自然要多,孩子无意识中接受了非常好的训练,在学校中表现就好。许多教育学家的研究证明,孩子进入小学后的表现,并不取决于是否开始早期阅读,而更取决于从家长那里自然获得的口语词汇。


博雅教育对中华文化的尖锐挑战:要自由还是权威?

《勇敢的心》剧照


我一直按照这种自由人的原则,教育在美国土生土长的女儿。其间的体会是:让孩子听话、用功不难,怎样让她“不听话”、发展出自己独立的见解才困难。就算我们是非常称职的父母,如果她什么都听父母的,自己的自由在哪里?更重要的是,如果父母错了怎么办?所以,我们每次和女儿有不同意见,都要讨论,事后一旦证明她对了、我们错了,我就掰开揉碎地给她分析,为什么不能总听父母的。甚至我吃冰淇淋也要获得她的批准,因为她在这方面的自我控制力更好。这样,孩子就建立了对世界发表意见的信心。


最近她上了中学,功课非常多,用功过分,乃至每天做三个小时作业而不肯罢手。我启发她说:“如果你想成就前人没有成就的事业,能够把时间全花在完成前人留给你的作业上吗?如果比尔·盖茨上中学时,把时间全花在做作业上,他能成为现在的比尔·盖茨吗?”我的考虑是,如果学校的功课吞噬了她的所有时间,她就成为教育流水线自动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再好也太乏味,因为她已经不知不觉地丧失了自己的自由。我所要引导她的是:用未来的十年左右的时间,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寻找自己的激情,自由地探索世界,最终能够确立怎么度过这一生的志向,就算莫大的成功了。


总而言之,liberal arts的教育绝不仅仅是“博”或“通”,而是基于人类独立探索的精神、一种由平等的个人所构成的共同体中自由的话语体系。这对中华文化圈中那种权威主义的教育观念是深刻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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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独立学者,私学教师,以研究中国私学教育传统及译介外国传教士传记为治学方向,有一个4岁的女儿,陪伴女儿阅读和成长,在国内开展阿福童经济公民教育。 欢迎来信交流育儿、读书体会。有信必回。[email protected] 公号:阿信微言(ashing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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