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0月，弘一法师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离世。
78年前的民国双十国庆，他在离世前留下了著名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弘一法师是一个时代传奇，近四十岁抛家舍业，出家修佛。
在佛家眼里，生死本无常，生亦何喜，死亦何悲。他的“悲欣交集”之语，大概已然参透了佛家人生。
一
2011年的十一，我从古时的塞北大同一路驱车南行。
彼时的大同，备受争议的“造城市长”耿彦波正大肆复古，原来的大同市被拆得七零八落，以致于耿市长的名头似乎远比云冈石窟更为响亮。
和我们一同旅游出行的夫妇，出京的第一天就开始内讧，相互攻击，激烈缠斗。还没离开大同，争吵不休的一家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无奈之下，计划中的结伴同行便早早沦落为孤旅独行。
从应县木塔到乔家大院，再到常家大院、王家大院，最后一天住在名闻遐迩的平遥古城。山西曾经的富庶、人文醇厚让人感叹不已。而省会太原饭店当下的嘈杂、脏乱又使人不胜哀叹，原来我们可见的文明仅仅止于表象。
为了避开假期返程高峰，6号一大早我们便打道回府。
回京的路途远比我们想象的艰难。在石太高速公路上痛苦地左支右绌，历尽艰辛，到了下午，我们终于转到了京昆高速。
开阔的视野，迤逦的风景，让人心旷神怡。突然放松下来的我，打开了收音机，希望此时能有美妙的音乐陪伴，一同体验我的欢愉之情。
恍惚之间，电台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几乎让我目瞪口呆：苹果创始人乔布斯去世。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2011年10月6日下午。
乔布斯的离世，和2020年科比突遇空难一样，令人难以接受。因为，他们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二
第一次对十一这个日子印象深刻，是1984年。
那一年暑假开学，我去县城读高一。
秋收时节，学校放假，我回到老家，帮父母干农活。
中午时分，我和父亲一起坐在村子东头。风轻云淡，头顶的白杨树叶哗哗作响。我们静静地望着蓝天白云，望着远处逐渐枯黄的庄稼，和乡邻们大声吆喝着牲口，不断翻耕出来的湿漉漉的黄土地。
那天上午，遥远的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了盛大的国庆阅兵。导演陈凯歌的电影《大阅兵》，从另外一个视角为这次庆典留下了难忘的印记。
此后很多年，接踵而至的各式阅兵在首都不断上演，但很多人依然对这次大阅兵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的，不仅是国庆游行时横空出世的“小平您好”的旗帜，更有很多人自觉压抑许久的扬眉吐气。
那一天，我和父亲坐在坑洼不平的乡村土路旁，安静地呼吸着田野纯净的空气。我们无从看到盛大阅兵的实况，只能借助收音机才能感受到播音员激动的欢呼。
1984年的十一，我的老家还没有通电，只有乡村土路，我还要步行近十公里，赶到附近的镇上，才能坐上去县城的公共汽车。
一九八四年，是一个开放的年代。那时，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一个奥威尔“1984”式的老大哥，不知道这个令人恐惧的老大哥是否还活着，更不知道，有一天大洋国无孔不入的监控，是否真的会遍布百姓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
三
1999年十一，毕业后第四年，我住在地下室。地下两层，终年阴暗潮湿，阳光永远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这一天，是节日，世纪阅兵，规模宏大。
我不愿凑热闹，只想借着七天长假回趟老家，探望父母。
习惯了白天黑夜不分的日子，我沉沉睡去。十一当天一觉醒来，才发觉大事不好——我睡过头了。手忙脚乱地起来，匆忙打车赶到车站，却发现，回家的火车已经出发。
热情的车站工作人员说，因为当天实行交通管制，很多地方都无法出行，没能赶上火车，只能改签下一班列车。
七天长假结束，我返回北京，火车站又是春运一般摩肩接踵，人流汹涌。又一次，我不得不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从火车窗户爬进了车厢。
20年过去了，很多人只记得世纪大阅兵当晚璀璨的烟花，时不时发出“满满的骄傲”这样的感叹，却从不知，璀璨烟花背后，我这个普通乘客的举步维艰。
四
2020，是庚子之年。
回顾历史，1900的庚子之乱让国人痛彻心骨，义和团、八国联军时时被人忆起。而今，轮回的庚子，似乎又注定要为后人留下非凡的记忆。
年初的新冠疫情还在全球肆虐，将欧美国家搞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至今丝毫不见止息的趋势，连美国总统川普也不慎中招，不得不被紧急送往马里兰的军方医院。
时至今日，官方通报全球累计确诊的感染人数已达3700多万，累计死亡人数高达100多万。
因为新冠肺炎，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唯有寂寥夜幕下的繁星点点，和欲哭无泪的凄凉哀歌。
疫情期间，远在波兰传教的一位弟兄，因为感染新冠肺炎不幸去世。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贤惠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和儿子。但突如其来的疫情将他们习以为常的幸福突然夺去。
离世前，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深情地对妻子说：你们要喜乐！
和专心修佛的弘一法师不同，弟兄没有悲伤，只有离别的祝福和安慰。这祝福，便是“你们要喜乐！”
五
圣经说，你们要靠主常常喜乐；我再说，你们要喜乐。
即便在患难之时，落在百般试炼中，也要欢欢喜喜。一宿虽然有哭泣，早晨便必欢呼。
因为，喜乐是圣灵所结的果子。
对于病人而言，喜乐的心，更是医治的良药；而忧伤的灵，常常使骨枯干。
六
今年十一期间，我爱人因为胸水胸闷气短，呼吸急促，难以入眠。胸水从左肺到右肺，压迫呼吸。每天从日出到日落，衣服一件接着一件，很快便被浸透。
就这样，清清冷冷的医院，取代了熙熙攘攘的旅游景点，成为我十一长假最常去的落脚处。
回顾过往，想起这几年因为生病陆续离开的朋友，这个十一有种特别的味道，冷静平淡的人生中多了几许特别的况味。
没有了喧闹的阅兵式，没有了绚烂的烟花，也没有了刺破天空高分贝的飞机轰鸣，这个节日，只有淡淡的哀伤。
注：图片来自百度图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