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难熬。
日子在锅上架着,煮着。
小火慢炖的熬。
熬到滴水成珠。
熬过术后拆线,水肿的手掌伤口,宛如纹上了一条褐色毛毛虫。手腕上也卧着一条褐色毛毛虫,横七竖八地躺着。
终于熬到可以自己洗澡,可以缓慢的挪移。但支撑力还没回来。
母亲的一侧肩膀变成了我的拐杖,可以借我一侧的力量,在屋里慢慢地走上几步。
父亲每晚视频里呼叫母亲,总是会爽朗的笑,会手里举着一只小黄瓜,开心地告诉母亲,这是阳台上新结的。
母亲总是对着视频里的父亲,一再的叮嘱:“一个人出门要小心啊!不要再乱买东西啊!”又问:“今晚是老二还是老四回来陪你?”
老伴老伴,就是老了来互相陪伴,谁也离不开谁的一对双飞燕。可一旦儿女有难,也会毫不犹豫的倾力支援。
父亲的支援就是留守在家,父亲81岁高龄了!做过脑瘤手术也整十年了!他说他是个幸福的老人,母亲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中午有姐姐姐夫为他做饭,陪他吃饭,每天晚上有哥哥弟弟轮流回来陪他入睡,父亲说他很知足!
有时不太敢看父亲的眼神,看过就有满心的酸楚和心疼,恨不得快快的康复,好让母亲早一些回去。
却又是急不得。而一个家庭要维持正常运转,总有些事又是火烧眉毛,必须得亲力亲为。事无巨细,烦不胜烦之时,便恨不得脚下踩个风火轮,脚底生风的迅速解决。偏偏又不能够,几十次口干舌燥地微信沟通,抵不上一次直接的面对面。因为上不了出租车,就没办法面对面处理解决。
心里便起烦乱,像洗衣机里搅动翻腾的肥皂泡,想要安静,便得将一颗心静置浸泡半小时,才能泡沫消减。
每每觉察到,便会闭上眼睛,做上十分钟的深呼吸。在一呼一吸之间想象自己跳上一朵棉花云,趴在云上俯瞰尘世间,那个眉头深锁的自己。
“嗨,你抬起头来往上看啊!”
“嗨,你知不知道你有很长时间都没笑过了?”
“快快抬起头来,笑一笑!”
“你不是不想变成老大妈吗?赶紧地,抬起头来笑一笑!不要被困住了!跳出来,那都不是事了!”
我听到云上的呼唤,心里想着我要拿把镜子每天训练自己微笑半小时,微笑着对镜子数算我还拥有许多的爱。
正这么盘腿坐在床上想象着,就听见洗手间门口婆婆一声的惨叫,母亲闻声而去,又是一声尖叫!意识到Panda出事了!瞬间不顾一切的站了起来,扶着床头柜冲了出去。只见三个老人正费力地想要把摔在地上的Panda抱起来,却完全忘了先要把浴厕轮椅刹住。舍身顶住轮椅不滑动,开口不住地祷告求上帝帮助并镇静惊恐之心,总算把Panda拖上轮椅!心脏平安也没骨折!感谢神!
事后母亲说我脸色煞白,着实让她心痛,竟一夜失眠。这是母亲第二次目睹我的惊险生活,上一次是三年多前我深夜送Panda去医院。
Panda额头鼓起个青包,婆婆因为用力过猛拉伤了腰,迟钝的公公受了这场刺激,开始每天训练抱起的动作,拿婆婆当陪练。老父亲读了Panda的自嘲文,微信视频里哈哈大笑。
欣赏Panda的自嘲,和举重若轻的心态。
这看上去很苦的生活,因着一家人的彼此相爱和睦相处,而能在绝处逢生,携手同行。
夜里雨仍在落着,母亲要回住处,问母亲怕不怕?母亲说不怕,有婆婆牵着她的手一起走。
两位母亲牵手走进雨夜。
我读一首诗给自己听:
“一位少女清晨外出
马尾辫甩啊甩仿佛骑在马背上。
衣裙和手袋,墨镜、项链和匙扣
像铠甲披挂在身上。
但在这一切的下面
她是又轻盈又苗条。”
——摘自《一位少女清晨外出,像个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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