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先生：
您好！
11月17日，您在少林寺出家的新闻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在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这是很容易理解的现象，因为名人皈依某一宗教的确给人们提供了一个反观自己的机会，产生共鸣是自然的。但我对您出家的新闻并没怎么关注，倒是两天后您在杭州接受凤凰网记者的采访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
在我看来，这个访谈具有宗教社会学的意义。因此，看了访谈视频后，我马上请速记公司帮我整理成了文字稿，以便作为一个宗教社会学文本存档。或许是因为我曾当过15年记者，职业病复发了，或许是因为您出家后还自称是天主教徒，使我很有兴趣加入到访谈中来。换言之，我想成为那个除了记者之外的第二个提问者。
下面，我就根据访谈稿进行追问，最后再发表一点自己的意见（为使口语转换成文字后表达更顺畅，在不违背访谈双方原意的前提下，访谈稿里括号内文字为我所加，个别重复字句也略有删减）。
记者问：我是在网上看到您在少林寺出家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您应该就在少林寺住下来，怎么还是回到了杭州呢？
蔡答：因为出家有很多种形式。我两年前出版了一本自传，就是《天才与巨匠——蔡志忠自传》，里面最后一句话，我说我有很多的身份，弘一法师把自己活出（了）两辈子，我把自己活出（了）十辈子，其实是十二辈子，因为我有12个身份，所以如果要我自己说我是什么，那我会说“我是一个开悟的禅师”，这是我那本书的最后一句。
萧问：您是什么是您自己可以定义的吗？我的意思是，从根源上说，人是被上帝定义的；从社会角度说，人是被社会定义的。
记者问：其实出家分在家修行和出家（修行）两种，所以您其实属于在家修行？
蔡答：出家就是离开家嘛。那如果离开家，我11年前，2009年9月29日，（就）用脚选择（了）我的路，我就入住杭州凤凰创意园区。所以我来这里已经11年了。我（在）这里没有家，我都是工作室，即便在台湾都是工作室。我几乎80%（时间）都在工作室，只有晚上回去睡觉，因为我很忙很忙很忙，我（的漫画）在台湾有17个媒体连载的。我老婆、我女儿都很独立的。我小时候，在我们家有一个很特殊的（风气），我们家没有问句。包括我15岁要离开彰化，永远不回去了，我也不是去我问我爸爸可不可以，（而）是去告诉他，明天早上我要离开家了，永远不回来了。
所以我们就是生而为“主”，主人的主，成为自己的上帝。所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前途，选择自己人生之路，这个是我从小的习惯。我虽然只读到初中二年级，（但）我没有碰（到）过读书比我多的人，我读（过）3万本到15万本（书）。我有一个学生是浙江大学博士，他知道我读了那个佛学书是他的一万倍，一万倍不是形容词，是数字。
我记忆力又惊人，我读过一遍一定是过目不忘，因为我是（用）画面思考的。所以我出家一点都不奇怪，因为老早在就在彼岸了，从来没有在红尘过。
萧问：既然您说自己是天才，不就证明您的才华其实是上天赐给您的，而非您自己的吗？为什么您的记忆力惊人？您的记忆力是您自己给您的吗？如果这几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您如何可能成为自己的上帝呢？是不是读书越多越有智慧呢？如果不是，您讲您读了那么多佛教书是想说明什么？如果是，那么如何理解您所推崇的禅宗六祖惠能根本不识字这件事？
记者问：但是我们刚刚也看到您一幅画会卖3万，就一幅小画，（您）也会继续这样子画画卖下去，这在我们看来好像就是红尘中的钱的那一部分。
蔡答：出世并不是坐在山上，那个是等级很低的。就是说“大隐隐于市”啊，就是说“一行三昧”，意思就是行住坐卧都在禅定中，这个叫“一行三昧”。我从来没有打坐过，但是我什么时间都是打坐状态，就是打坐不是一种形式，而是心态。就像《菜根谭》所说的，“风吹疏竹，风过竹不留声；雁过寒潭，雁去潭不留影”。“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萧问：那么您是否认为那些住在寺庙的僧侣“等级很低”呢？
记者问：所以可以这样理解吗，就是虽然您出家了，但是其实生活没有什么改变？
蔡答：对呀。你去看虚云（大师）他119岁了，我听说他在武汉的时候，毛主席要见他，叫他到北京他都不肯。他说你要见我，请来武汉。然后，他还留长头发、胡子。你看我画（的）禅师，古代的，哪有一个不是留长头发、留胡子的？哪个剃成和尚啊？那是在寺庙里的住持。方丈一定是留长头发。禅宗是不烧香，不理佛，不拜佛，不读经，不持戒。你去看六祖，何必持戒？
（镜头切换）就算你们一年可以赚6百万，一生只能赚400个亿，而且很不合理的就是花196个亿学习，从小学，更不要说幼稚园，一直到大学毕业。
萧问：请问这里的乘法是不是算错了？
记者问：所以跟您这样聊完以后，我发现好像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网友可能理解是不太一样的，我们以为您告别红尘，可能就是说我不再管理我的工作室了，我要在寺里面住下，不再管外面的一切名啊利啊这些东西。
蔡答：出家不一定要出世啊，也可以入世啊，要不然法师怎么收学生说法，（还）跟人家收钱呢？虽然没有名义上收，那放一个塞钱箱在那里呀。
萧问：主动赚钱和鼓励人捐钱还是两回事嘛。
记者问：其实我们以前对于……因为现在在杭州嘛，杭州另外一个出家人就是弘一法师嘛。
蔡答：他不一样，他不是禅师，他是律宗的，律宗就是要求自己严守所有的戒律。那个不是禅师，禅师境界比他高多的了。
萧问：您何以证明禅宗比律宗高明、禅师比律师（律宗师傅）高明呢？换言之，您认为佛教各宗派存在境界高低的不同吗？难道不是因为因缘说法所致吗？
记者问：那您怎么理解出家这个词？
蔡答：出家就是……我第一个，我将来死的时候还是葬在少林寺，那我不能等到我死那天才去少林寺剃度嘛，因为少林寺只能葬出家人。网络里面有说啊。我几乎（是）从达摩（也就是）西元527年到今天，对禅宗（理解）最厉害的人呐，一定没有比我厉害的。
萧问：您出家只是为了能葬在少林寺，是不是证明您还是没有“破我执”啊？佛教不都首先强调破执吗？您为什么这么在乎葬在哪里呢？您认为自己是从达摩以来禅宗里最厉害的人，我想请您证明一下您比六祖惠能及历代祖师高明在何处？
记者问：所以在您看来出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蔡答：就是一种形式，行为的形式。心态，我没有出家前就出家了，不是吗？
记者问：那为什么还要做这个仪式感的事？
蔡答：就是说我死掉要葬在少林寺，我不能死掉那一天才要去出家。
萧问：您这样想，不是体现了明显的算计心吗？您刚才还说“禅宗是不烧香，不理佛，不拜佛，不读经，不持戒”，难道禅师唯独在乎肉身葬于何处吗？
记者问：所以可以这样理解吗，就是您前天的剃度的行为就是为了以后能够葬在少林寺？
蔡答：对。因为我葬在少林寺就是少林寺的资源。我有大概价值20亿到200亿的文物，我有5千个佛像。每个姿势啊，每个年代啊，全部都会在少林寺建少林寺蔡志忠博物馆，然后所有画稿都会放在那里。我等于在做死亡的准备，我36岁就开始在做死亡的准备了。
萧问：您不觉得您这是在跟少林寺做生意吗？佛教主张五蕴皆空，作为禅宗祖庭，少林寺会在意木石雕刻的佛像吗？再者说，捐就捐嘛，博物馆何必还要冠以您的名字呢？您不认为自己还没“破我执”吗？
记者问：您刚刚本来要给我展示的这个（册子），上面有写一句话，“向红尘说再见”嘛，那这个红尘对您来说是什么？
蔡答：我本来就在彼岸。
萧问：您并没有回答记者的提问啊，她问的是您对红尘的定义，没有问您是否在红尘。
记者问：所以不存在向红尘说再见？
蔡答：是啊，那张照片就是回顾一下红尘嘛，但我本来就没有在红尘啊。
萧问：既然早在彼岸，何必还回顾红尘？何必还在乎葬身何处啊？
记者问：您以前说过，您最崇拜的是老子，然后觉得自己跟庄子很像。
蔡答：我就是庄子，不是跟庄子很像。
萧问：那庄子又是谁？难道您认为自己是庄子轮回转世了？如果是，是否意味着庄子还没得道？因为他还没有脱离轮回进入涅槃境界嘛。您说您是庄子，不是贬低自己了嘛？因为您不是认为自己是达摩以来最厉害的禅师吗？既然如此，您不是应该已经在涅槃境界了嘛，怎么还是庄子呢？
记者问：老庄其实是道家，那您现在归的是佛门。
蔡答：那个一般的（人），就像很多媒体会问我，说蔡老师，你是信仰天主教，然后你又画老庄，又画儒家，又画佛陀，又画禅宗，那他们到底怎么分别？我说在山底下，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大家都跑到山的中间，你有四分之一是一样的，有四分之三不一样，然后爬到山顶，所有都一样，它只是讲法不一样。儒家讲的是忠恕，“吾道一以贯之”，无非“忠恕”两字而已。什么是忠？就是做好自己，把自己做到止于至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然后什么是恕？恕不是什么推己及人、原谅人家啦，恕是站在对方立场（考虑问题）。道家讲忘我，禅宗讲无我，耶稣讲爱。爱是什么意思？爱邻人有如自己，爱全世界有如自己，就是没有自我。所以全部都是无我，只是等级不一样。
所有宗教，没有一个是要你作恶的，都是劝善的，只是说法不同。就像大乘佛教净土宗，“骗”你说有天堂，有地狱，有西方净土，你可以轮回转世。禅宗不来这一套，你（要）成为自己的上帝，就像我成为自己的上帝一样。你主导自己的情绪，过自己的一生，每个脚步由你自己来决定。天主教就是“骗”你有上帝，有天堂，有地狱，“骗”你以后可以去升天堂，其实还是一样。当然整个《圣经》里面有非常多好的话。
萧问：您说爬到山顶，所有宗教都一样，佛教是无神论宗教，天主教是有神论宗教，难道有神无神都一样？难道释迦牟尼和耶和华一样？老实说，凡什么教都信的人，都是什么教都不真信的人，因为真理必然具有排他性，真理必然排斥非真理，您不能说A是真理，非A也是真理吧？而且，什么都信的人，说到底信的不过是实用主义、功利主义，不是吗？既然您不认为存在天堂、地狱，人为什么会弃恶扬善呢？既然您不认为存在上帝，请问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谁来定善恶的标准？您自己定吗？您既然认为天主教说的上帝是谎言，是“骗”，您要成为自己的上帝，而您从小就读《圣经》，您不知道上帝会按您的言行审判您吗？我尤其不明白的是，您既然认为上帝不存在，怎么还宣称自己是天主教徒呢？您认为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基督宗教（含天主教）的信徒会承认您是天主教徒吗？您既然承认耶稣讲的爱是无我，怎么您处处张扬的都是“我”呢？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您说“恕不是什么推己及人”，“恕是站在对方立场”，“推己及人”不就是“站在对方立场”吗？
（切换镜头）我还没有仔细看，因为这个月我很忙，我8号去雪窦寺参加他们的法会，然后15号再去少林寺，再去开封市谈生意。我要做《七侠五义》呀，我跟他们赚5百万，谈好了。
记者问：您赚这么多钱就是为了不停的收藏。
蔡答：对，像那个（佛像）220万（第三个），像那个3500万。
记者问：那有没有想过收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对您来讲？
蔡答：我全部捐给少林寺啊。我不在乎钱的，你相信我一定留名一千年到一万年，我一定是今天中国唯一最有名的人，嘿嘿，不是在这里吹牛啊，你问纽约时报。
记者问：那您觉得是在漫画界还是说全部。
蔡答：全部。
萧问：名对禅师很重要吗？为名活着是真解脱吗？请再想想我说的“破我执”吧。我怎么觉得您跟李敖是一类人呢？他说他是五百年来白话文第一名，您说您一定能留名一千年到一万年。我相信您一定听说过“名缰利锁”这个成语吧？求名和求利不都是人贪婪的表现吗？它们在本质上有何不同？不都是私欲吗？既然您熟读《圣经》，我想您一定知道这句经文吧？——“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记者问：所以您是有这个自信。
蔡答：（有这个）影响力。我影响到每个人的大脑欸。我（的影响力）一定是有史以来前十名。
萧问：请问前十名还有哪些人？
记者问：您理解的出家其实是Leave home——离开家，而我们大部分世俗的人理解的出家其实是遁入佛门。
蔡答：没有，那不一样，哈哈哈哈。你们都是理解那个表面的字，遁入佛门。所以佛门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很多人什么爱情不顺利了，或者是作恶多端的，金盆洗手了，都遁入佛门，他不干以前的事了。
记者问：是的，包括名啊利啊一切都抛去，从此清心寡欲。
蔡答：我从来都没有为名为利，就是无我地做我自己最想做的事，无我地融入当下。我们对禅宗的误解（太多），禅宗真正最大的观念（是），一个人的境界（高低）是看他自我多不多，自我很多就是这个人境界真的很低，他做什么事都为了“我”的利益，他任何喜怒哀乐都是因为“我”。
记者问：您刚刚说最低的境界是为了我，是为了自己。
蔡答：当然了，一个自我很大的人，你跟他相处就会很讨厌，讲话都讲“我”，做事都是为了“我”，发情绪是因为“我”，自乐的时候是没有“我”。
记者问：那您觉得您做的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蔡答：全部不为了我。
记者问：那为了什么？
蔡答：就是为了高兴。就是做喜欢做的事。
记者问：那不还是自己高兴吗？
蔡答：自己高兴不是自己的利益，哪一个人不是在做自己最高兴的事？只是没有办法永远高兴啊，但是我可以。
萧问：“自己高兴不是自己的利益”？老实说，您这回答既让我想起古希腊的伊壁鸠鲁派的快乐主义，又让我想起智者派的诡辩。但您可能也知道，这两派哲学早就破产了。
记者问：但是您说最低的境界是为了“我”。
蔡答：我做什么一定是无我嘛，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像我没有（即“不”）画画会死欸，跟画画有没有去换稿费没有关系。
记者问：您这样解释的话我感觉还是为了自己高兴，那不还是……
蔡答：（长叹）啊！为了心的高兴嘛，那个没有自己嘛，你如果有自己，不会高兴多久啦。我们这高兴不跟你们比，就是只跟自己的心，就是听从心的话，（神色不悦）就是我不爽了我就离开。等于像你问我，我不爽，我不接受采访了，掉头就走，我一定不会不高兴的状态下，处在这里一秒钟。
萧问：您“为了心的高兴”，此“心”是谁的？不是您的还能是谁的？自己的“心”不能代表自己，那什么能代表自己？是肉身吗？如果您的心不能代表您，那您通过用心创作的大量作品来影响人又有什么意义？另外，我看此处视频，您明显不悦，我相信记者真要继续追问，您真可能拂袖而去。看来您理解的解脱境界和佛教徒理解的还不太一样，佛教不是主张“心无挂碍”吗？既然无挂碍，何必生气嘛？
记者问：您说不跟别人比，但事实上您参加桥牌比赛，包括您说……
蔡答：那个，你实在不太了解，真的不想被人采访。
萧问：既然不想被人采访，您完全可以在记者联系您的时候就拒绝，何必勉强自己呢？您为何要接受采访呢？另一方面，智者应该没有问题不可回答嘛。
记者问：对，这就是一个解除误会的过程嘛。
蔡答：没有，我不需要让你们了解，因为这样（的话）像14亿人我怎么让他们了解？我只会做我的事，讲我的话，不解释。
我永远不奋斗，永远不努力，从来没有努力。我看书也不是认真（看），就像说你问我为什么风要吹、云会飘、水会流、树会长、花会开，时钟会走，因为它就天生爱飘，爱流，它也不能不流，然后爱开，爱长，就像一个小孩一定会长，就是它的本性，那个本性没有为自己，就像我就是爱画画，我很长时间不会画我也会死，跟有没有出版，你们喜欢不喜欢都没有关系。我有强迫症，我一定会把它画到极致，每一张画都是一百年后看了（都）不会后悔。我现在拿15岁画的作品（看），觉得那个时候画得非常好。你要看吗？（我写过的）每一张，连卫生纸（上）写的字都留着，而且都（能）在一秒钟拿出来。
萧问：您既然不想让人理解，只喜欢画画，那何必出版，以至于让人反倒误解您的意思呢？
记者问：这也是因为您记忆力特别好。
蔡答：没有呀，你们大部分（人）大脑都装一些垃圾，不需要的资讯。我永远说谢谢你不告诉我（那些资讯），我都不想知道，跟我没关的，或者是跟智识、智慧没关的都不想知道。你没看我没手机吗？不是今天没手机，是一辈子从来没有手机，没手表。
记者问：现在也没手机。
蔡答：当然没有，全部没有。
萧问：您用座机电话吗？坐车、坐飞机吗？这些跟智识、智慧有关系吗？
记者问：所以其实您在向我们纠正一个概念，就是出家不一定要说真的去跟名、去跟利说再见。
蔡答：要不然少林寺怎么那么有名？弘一法师怎么那么有名？名不是你去争取的，我从来没有主动让媒体来采访过，我在台湾，1991年以后，就拒绝接受任何媒体采访。因为能不能有名是你的作品，你的行为，而不是你没有任何成就，让媒体哄抬你，那样是没有用的。我也认为最近没有做什么新闻性的（事情），不应该出席媒体。那样就好可悲啊，没有新东西，还要天天在媒体亮相，那样很可悲。
所以名利是后遗症，不是争取（来的）。一般人不了解的，就得不到什么名利。其实名利跟男人、女人一样。你什么都不是，你追女人，女人都跑。你什么都不做，就去专心做一件事情，使自己成为很厉害，所有女人都来了，都不跑。同样的，名利跟这个很像，就是你不要理会名，理会名没有用，你自己没做什么，去理会名都没用，你做一件事，后遗症就是会很有名，很有钱。
那个没有钱的，做了很多，说怀才不遇，都是骗人的，（他）根本没有才。因为钱这件事情很荒谬，一个人无论他多厉害，用赚多少钱最容易证明他有没有什么才。
记者问：所以您认可就是说，用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是最可量化的。
蔡答：直接，大家都听得明白，就像从达芬奇到安迪·沃霍尔，安迪·沃霍尔讲了一句话，就是“艺术就是钞票”。毕加索有一次画了一张画，不太大，然后一个美国有钱人买了，20万美金，买来已经拿在手上，“请问毕加索先生，这张画代表什么意思？”毕卡索说，“这张画代表20万美金”。今天全世界最有名，卖画最贵的就是日本的村上隆，他也说“艺术就是钞票”。
记者问：那如果是这样怎么看梵高呢？
蔡答：梵高当然是……所有艺术家每个人都希望成为毕加索，最不希望成为梵高，但大部分人都是梵高，哈哈。其实梵高还好，因为他身后名是叱咤风云。
记者问：对，但是梵高他生前是没有名声的。
蔡答：还好，他应该还好，只是他画的那个时候所有画都卖不出去，但他没有去做赚钱的（事），有很多（画家）画海报（挣钱），你看红磨坊海报，那个才可以马上得到钱去换面包。
萧问：我想提醒一下蔡先生，记者问您“怎么看梵高”，不是问大多数画家是否愿意成为梵高，或者说忍受像梵高那样的贫困，而是问您才华能否与金钱划等号？如果可以，那是否意味着世上最有才华的就是最有钱的？
记者问：所以就是出家或者不出家这个行为对您来讲没有太多实质上的意义。
蔡答：当然了。
萧问：您是一个智慧的人，至少您自己这么评价自己，那为什么要干没太多实质意义的事呢？
这个访谈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心的荒芜，照出了世相的荒诞，无可躲避。一个自称无我的漫画家自称要留名一万年，确实足够幽默，以至于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这个访谈，远看是一幕正剧，近看是一幕喜剧，这也是我噗哧的原因。但再细细看呢，它却是一幕悲剧，只是在这幕剧中，您大多数时候面带自足的微笑。
蔡先生，走笔至此，我才真正想清楚了给您写信的原因。因为禅宗中的确有“狂禅”一路，我不便判断您是否是一个高明的禅师，但我想说，您肯定不是您所自称的天主教徒，因为您以自己为上帝。
这，是最严重的悖逆。
最后，送您几段经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