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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的故事,在中国大约可谓妇孺皆知。不过,真相信这故事的人或不会太多,甚至有很多人讨厌这种人性的虚伪。虽然高看人性,而且不求真,已是中国文化的主流表现,但“坐怀不乱”似乎处于顶级虚伪的状态,令一些人嗤之以鼻。
查考诸种成语词典,特别是在我看来对中国成语的源流,最有研究的刘洁修先生编著的《汉语成语考释词典》(商务印书馆1989年版P1538),得出其最早的书证或应为《荀子.大略》篇谓“柳下惠与后门者同衣而不见疑,非一日之闻也”,更为明了的则是汉初毛亨为《诗经.小雅.巷伯》所作的“传”。其原意是鲁国有一个男子和一寡妇(嫠妇)各自独处相邻之一室,夜狂风暴雨而致寡妇室坏,故后者求前者收纳。男子拒绝,寡妇问其原因,男子回答说:“吾闻之也,男子不六十不间居,今子幼吾亦幼,不可以纳子。”妇人曰:“子何不若柳下惠然,妪不逮门之女,国人不称其乱。”男子曰:“柳下惠固可,吾固不可;吾将以吾不可,学柳下惠之可。”
“同衣”及“妪不逮门之女”之“妪”——“妪”(yǔ) 者,以体相温——别说是那个时代,就是在开放之今日,恐也非寻常之举。此中的夸大,恐难免除,但为了高举自己所夸奖之人,传扬其而美言之,是国人之常态,便使人不以为怪。到了元末明初文史学者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四.不乱附妾》里进一步演变为:“柳下惠夜宿郭门,有女子来同宿,恐其冻死,坐之于怀,至晓不为乱。”若将此语“坐怀不乱”之演变视为一河流,则其源为《荀子.大略》,其河之“中游”为毛亨之传《诗经》,则可视陶宗仪之说为此语之结穴处。
与柳下惠时代更近的孔子、孟子并不提及此种类同“说部”(小说)的故事,但夸奖过他做士师(管监狱及刑罚等)时清正无私,孔子称其为遗贤,孟子视之为“和圣”,以至于他的人格魅力,成了荀子及此后敷陈柳下惠作风正派的逻辑渊源。换言之,在荀子、毛亨、陶宗仪诸人看来,事实之有无并不重要,逻辑上说得过去,看上去能自洽就行了。这种将所有的好处与优点加于一人之身的做法,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并不罕见,如造笔之于蒙恬,造字之于仓颉,造纸之于蔡伦,无不可作如是观。由“坐怀不乱”之“层累叠加”痕迹来辨察,就不难看出万美集于一人之身,诸恶加之于一人之类化、标签化,往往是吾国文史写作之常态。
即便有人认为“坐怀不乱”悬的过高,但以人性善作为正统人性认识论的中国人,还是乐意如此宣传柳下惠这样的事,也不怕其间的虚假来猛搧耳光。倒是比柳下惠早很多的约瑟,很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软弱,知道自己做不到而逃跑,因着敬畏神,而承认自己不能犯与主母通奸的大罪。约瑟并不认为他能像柳下惠一样高看自己的人性善,不敢有任何肌肤之接触,更不用说在坐怀不乱这样大试探面前而淡然处之。这二者的不同,其背后到蕴含着何种不同的人性观察呢?此绝非小事一桩,实在是值得详加深究的事。
2023年3月31日课业之余匆匆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