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的缪斯钟爱牧歌式的小巧歌谣;
她隐居山林,并且从未因此感到羞耻。
我曾歌颂枕戈披甲的王侯,但阿波罗
拉住我的耳朵,警告我说:“提提鲁斯,
牧人该把羊儿养胖,把诗歌写得瘦小。”
所以瓦鲁斯啊,既然想讴歌你的成就,
讲述可怕战争的人到处都有,就让我
用纤纤芦管试奏我的乡野小调。尽管
我也是奉命而作,但若真的有人愿意
这片片香桃和无边林野都将为你欢唱!
没有诗歌能够赢得阿波罗的至高赞赏,
除非诗的首页写着瓦鲁斯,你的名号。
歌唱吧,仙女!——年轻的克罗米斯
和穆纳西勒发现酣睡洞中的西伦努斯:
他宿醉未醒,血脉偾张,一如往常;
头顶的花环滑落身边,笨重的酒杯
以被手指磨光的杯耳为钩,挂在一旁。
因这老头常把他俩戏弄,答应唱歌,
却总不开口,他俩便悄悄向他靠近,
以花冠为镣铐,将他牢牢捆在地上。
连埃格勒,那顶顶可爱的水中女仙
也前来助阵,老头刚一睁眼,便用
桑葚的汁液把那一双鬓眉涂得血红。
遭此暗算,老头哈哈大笑,大喊道:
“这五花大绑可还得了!来来,孩子,
快给我松绑,你们的本事我已领教!
要我唱歌,就竖起耳朵,就唱你们
想听的歌;还有她,我也另有奖赏。”
说着他便开口吟唱,只见山神与野兽
都应声起舞,笔挺的橡树也频频点头。
连阿波罗也不曾让帕纳塞斯的山石
欢欣至此,连俄耳甫斯的天籁之声
也不曾让罗多佩与伊斯马鲁感动如斯。
他歌唱土壤、空气、海水与流火之种
在无边无际的茫茫虚空之中完成汇聚,
令鸿蒙初辟,天地始分,年轻的世界
不断生长延伸,变成一个饱满的球体;
接着,大地开始变得坚硬,如牢墙般
囚海神于大海,令世间万物渐次成形,
直到灿烂的日光照亮满怀敬畏的大地,
漫天的祥云从九霄之上降下甘霖——
森林开始萌芽,大地披上绿装,随处
可见三两野兽游走在没有名字的山冈。
接着他唱到皮拉抛石、萨图恩的统治、
高加索鸷鸟和盗取天火的普罗米修斯,
也唱到水手们在许拉斯失踪的泉水边
呼唤他们的同伴:“许拉斯,许拉斯!”
直到整片海岸都阵阵回响着他的名字。
他安慰爱上一头漂亮公牛的帕西法厄,
说要是世上没有这些长着犄角的牲口,
她本该幸福、快乐。噢!不幸的姑娘,
你真是鬼迷心窍!普洛埃图的女儿们
虽然哞哞学牛,漫步田间,却也不曾
屈膝俯身,向那卑贱的畜生觅爱寻欢,
尽管她们时常会伸手摸摸光嫩的前额,
生怕头上有犄角萌生,而且日夜忐忑,
唯恐颈间扣上犁轭。
噢!不幸的姑娘,
你自流落山间,他却时而以花丛为垫,
侧卧雪白的身体,在那暗绿的橡树下
咀嚼淡翠的青草,时而又随牛群游走,
追求心仪的母牛:“仙女啊仙女——
狄克特的仙女们,请封闭林间的空地!
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在偶然间发现
那头恣意漫游的白色公牛留下的踪迹!
或是被郁郁青草吸引,或是跟随牛群,
或是被离群的母牛带进我父亲的牛栏!”
接着他唱到阿塔兰塔停下飞奔的脚步,
凝望着地上的苹果,唱到法厄同姐妹
被涩苦的树苔包裹,化身为拔地而起、
高大纤挺的赤杨,唱到流浪的迦鲁斯
在帕纳塞斯河畔受到缪斯女神的引领,
以区区凡人之身登上了阿奥尼的圣山,
连福玻斯的歌队都全体起立向他致敬,
牧羊人莱纳斯——那位发间缀满闪闪
鲜花与苦芹的神圣歌者朗声对他说道:
“来吧,快收下此笛,它是缪斯的礼赠!
她们也曾将它赐予那位阿斯克拉老人:
他奏笛高歌,直到那毅然挺立的花楸
都随之走下山头。此笛在手,你亦可
一展歌喉,歌唱埃俄利亚森林的起源,
直到阿波罗都愿为它送上至高的礼赞。”
就像这样,他一刻不停地歌唱,唱到
杜里奇的航船如何遭受斯库拉的侵扰,
这恶名昭彰的海妖又如何在大洋深处
纵海狗把惊恐的水手们撕咬,也唱到
忒柔斯如何化身为鸟,菲洛墨拉——
这可怜的女子——
曾备下了何等宴席、何等佳礼
继而又如何飞向遥遥蛮荒
半途回首,盘旋在老家的屋顶之上。
他唱尽了昔日里福玻斯所吟唱的歌谣,
——欧罗塔斯河曾有幸细细聆听,
岸边的月桂也将歌声熟记于心——
不绝于耳的歌声震颤山谷,直抵星霄,
直到黄昏星缓缓爬上满面惆怅的夜空,
发出赶羊回家、清点数目的闪闪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