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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夏天不适合开窗,因为屋外飘荡着的,不是夏季本身与空调转化的混合热气,就是阵阵不绝的雨滴,然而最让人这么认为的,还是属那可同时折磨身心灵的蚊子了。
清晨,乞丐从收容所醒来,屋外下着小雨,并不很热,也没有令人糟心避之不及的雨滴扫荡窗边的被褥,可是他醒得极早,也很急躁。他在床上躺着,皱着眉,半睁着眼在身上前后拍打,旁人看了,以为他做了什么被火烧着的噩梦。“他奶奶的死蚊子!真不该有这种玩意儿!”乞丐骂骂咧咧的爬起了身子,拉着了那盏新换的日光灯,抬头要寻蚊子“哟吼,这玩意儿,真够亮的,眼都给人整瞎了!”乞丐似乎起床气很重,旁边一同睡的孤儿早就醒了,但不敢搭岔儿,他可不想刚睡醒就受委屈。
乞丐揉了揉眼睛,看看旁边渐渐醒转的孤儿膀子上也有几个红包,嘴角一扬,看来是心里得了些安慰。他站起身子,抬头边找蚊子边道:“怎么,你也逃不过这恶虫吧,快起来,这玩意儿一晚上吃了个大饱,铁定飞不快。”孤儿听了也起身,气势汹汹地也要来复仇,忽然他看见一只涨得发黑的蚊子,抬手一扫,只轻轻一触,那蚊子竟原地爆炸了,孤儿吓了一跳:“哇靠,这玩意儿是一晚吸了我们多少血,居然还能自爆。”
乞丐见蚊子不是自己杀的,并没有觉得多爽快,笑了笑应付着,便开始穿戴那身领来的新衣服。这是昨天一个来收容所看望的好心人送的,没有他平时穿着时闻到的恶臭的味道,有一股洗衣粉的香味儿。乞丐穿了新的T恤和宽松弹性的运动裤,觉得很舒服,怡然自得地撩起衣服,拍着露出来的即将吃胖的肚子,在镜子前来回观赏。
“快快快,上一边儿臭美去,我要尿尿!”孤儿被一晚上的夜尿逼急了,也不怕乞丐的暴脾气了,反而把他成功赶出了厕所,也没什么脾气。乞丐这会儿也没顾得上想发脾气的事儿,他正计划着今天一天的安排呢。自从到了收容所,他不需要舔着张脏脸和其他人求什么,他只需要听听老阿姨唠半小时的嗑儿,看看老头子们下下棋,或者和几个曾经是乞丐的正经人聊聊天,就能吃上一顿有菜有肉有汤的饱饭。他不需要再过那种从小他的臭老爸教导的生活方式了,毕竟收容所出现以后,好像就再没听说过江湖上还有正经的丐帮了。
他平时就已过得悠哉悠哉了,只不过今天却要和平时不同。因为昨天收容所的老大找到了他和孤儿,对他们说,你们本来都该是正常人,四肢健全,现在也不是乞丐和小偷了,所以收容所里的工作得安排你们来帮帮忙了。孤儿本不愿意干活儿,乞丐也是,毕竟他们早已过惯了不劳而获的日子。只是乞丐听到他们每天可以多拿两个水果,就被诱惑了,孤儿看乞丐同意了,便也答应了。老大见状,便介绍工作,你们只需要到收容所隔壁赵爷家鸡窝边儿上,穿上大公鸡的衣服,对着那些母鸡挑逗挑逗,然后等到晚上五点把窝里的鸡蛋带回来就可以了。
二人不解,为什么要自己假装大公鸡呢?他们家鸡窝里没有大公鸡吗?母鸡下蛋,只需要公鸡挑逗挑逗就能下出来吗?万一看到我们本来都要下出来了,忽然发现我们是假的,又给吓回去了可咋整?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合逻辑啊!乞丐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得把这不够全面的安排潜在的问题提出来,于是问道:“我们俩中午饭怎么解决?”
老大让他们在赵爷家蹭点儿吃,说什么偶尔一顿吃的不够好没什么。他俩本想反驳,可是想到了多出来的两个水果和里面富含的维森酥什么的,便同时闭了嘴。
这不过是个夏天的上午,早上的小雨已经停息,似乎还有些许微微凉意,可两只“大公鸡”仍大汗淋漓。只见两只周身红彤彤的大公鸡,甩着一身凌乱稀疏的鸡毛,一瘸一拐的走出了收容所。孤儿的鸡爪子太小,挤得脚痛,走一步叫一声,活像一只吃食啄不到嘴里的母鸡;乞丐倒是合脚,只是鸡腿太短,勒得他不敢迈开步子走,只好和孤儿一起瘸着走,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叔叔假装残疾的场景。
赵爷这时已在门口等着了,看着两只真·蹩脚的大公鸡,为了忍笑就开始催促:“再走快些,再走快些,我的母鸡们都等不及了!噗……”他还是没憋住那股笑意,像放了个屁似的笑出了声儿。
无奈,二人只好忍痛加快了步伐,鸡腿似乎被撑大了,乞丐没那么痛了,孤儿也在加快步伐之后,反而没了惨叫声。进了赵爷破旧的木栅门内,看着只有一根晾衣绳和一窝鸡的院子,乞丐以为这就是传说的丐帮总部,惊讶地偷瞄了一眼赵爷。看他也没有一丝丝害臊的样子,想来收容所的老大一定已经和他交代过自己和孤儿的身世了,倒也放松了些。
孤儿忽然开了腔:“赵爷,我能问问,这公鸡装穿了,怎么上厕所啊?”原来刚刚一步一脚印的痛楚,还逼出了懒人的尿意,怪不得刚刚闭了嘴,原来有更痛苦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啊。赵爷又笑了,笑着带孤儿去了茅房,只听里面“呲~”的一声,孤儿的“别别别,那是!……好吧……”开始了不可知晓又众人皆知的节目,而后赵爷笑憨憨地领着孤儿出来。
孤儿不再开腔了,工作也就开始了。内容并无二致,不过就是站在鸡窝口,盯着一群本该观赏我们但实则一脸懵的母鸡们。烈日炎炎其实不算什么,厚厚的服装也在羞耻感渐渐消失后,连同片片掉落的鸡毛降低着厚度。最让人疲乏的,还是背手站军姿的痛楚,鸡爪子凹凸不平,硌得脚丫子快要没了知觉。驼背和直腰事实上都差不多,都是时间一久,就让人腰酸背痛痛苦不堪。
乞丐觉得自己受了酷刑,这比他想象的任何一个工作都要更辛苦,且奇葩。孤儿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他更多的感觉,是他在困意中,早已忘记了自己还是只大公鸡。他半昏迷着站立着,似乎清醒地看见自己变成了发着圣光的天使,不过好像自己的阵营飞错了位置,他被一直忽然甩过来的大尾巴从天上扇了下来,于是他便成了一块巨大的陨石,在一个不知名的星球上,只能永远站立着。“嘿,像极了奥特曼!”乞丐的一声大叫,似乎看透了他的梦,吓得梦中的陨石一哆嗦,孤儿险些摔倒。定睛一瞧,只见乞丐拿着两个大鸡蛋,挡在眼睛前面,斜着看鸡窝水槽里的倒影,学着奥特曼自娱自乐。
孤儿掏出老大送的小手表看了看,才临近中午,十一点半,他以为都已经可以结束工作了,可惜时间过得太慢,还有许久,这个噩梦才能结束啊!
这时,赵爷的房里传出了一阵香味,这是他做午饭的味道,乞丐立马精神起来,把两个大鸡蛋塞到裤兜儿里,继续做起了一只“威猛的大公鸡”……事实上,赵爷不多时便做好了午饭,只是不愿把新学的菜品拿给孤儿和乞丐吃。若是说常吃的菜肴他都还好说,只是今天他一大早去山上采了当季的野菜,第一次做了这种菜来吃。他以前都拿这个喂给鸡吃,邻居金大娘家更过分,是喂给猪吃的,为了和赵爷家的鸡抢到食用专利权,还把它取名叫“喂猪草”。不过这都是午饭时赵爷自己说的,他们也从未见收容所哪个人或是金大娘提到过喂猪草的事儿。是的,赵爷还是忍痛给他们唱了新菜,只是乞丐和孤儿无法理解其中的宝贵,一心逮着另一盘宫保鸡丁吃着,这也倒顺了赵爷的心。
吃过午饭,乞丐走出了屋子,发现烈日炎炎得早已超出了想象,他想歇息,却也未见赵爷和母鸡有歇息的意思。孤儿也只好继续硌着脚,站着,偶尔学学公鸡的叫声。这一天,就这样奇怪地过去了。
时光如丝如线,又如影如梭,夕阳渐渐西下,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渐渐变得堵塞,母鸡千篇一律,大公鸡疲惫不堪。只见为数不多的几个蛋出炉了,可惜乞丐两只手就能尽数取之。
时间到了,孤儿和乞丐去和赵爷打招呼正要离去,却被赵爷叫住:“等等嘛,别这么早就走啊,这才几个蛋呢,就急着要回去?”“这不时间到了嘛,自然是要回去的。”乞丐不解,“还有什么事吗?”,“诶,你们这几个蛋啊,都不怎么滴,我这里有一只母鸡中的精英,还没有下蛋呢,你们不得等等它嘛。”赵爷挽留道。“不等了不等了,说好了这个时候走,就得回去啊,而且我们都好累啊,好像回收容所躺一躺歇息歇息。”孤儿有些着急了,且因为脚硌着越发生疼,语气都冲了许多“况且晚上还有几个老太婆会唠嗑儿,虽然催眠的很,但是毕竟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得赶着回去了。”
可赵爷却没有丝毫放他们走的意思,反而添油加醋地说他这里的母鸡有多好多好,一个蛋能如何如何,只需要我们挑逗到那只大母鸡也下了蛋就可以走,他甚至能让他们一天多四个水果。只可惜,他撒了一个明显的谎,就是大母鸡的蛋是会给我们的,事实上赵爷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这只最会下蛋的老母鸡再也下不了蛋了,于是骗乞丐和孤儿留下继续。但是孤儿最见不得谎言,因为他的爹妈就和他人谎称自己丢了孩子,实则从来不寻找他,因为他是被故意丢在雪地里的。
“你别再说了,这些蛋我们也不要了。”孤儿含怒冷静着自己,蹭着声音道“时间到了就是到了,我们并不是奴隶,不过是在工作时间会听从安排的工作者,现在我们是自由的,请不要奴役两个曾没有家如今想回家的人,不然你这就是在压榨劳动力,而审判也会在定好的日子来临的。”
赵爷听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他们放下了鸡蛋,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二人回了收容所,疲惫让他们没了出发时的兴奋,丢失了兴致勃勃而来的喜感,年轻的灵魂,都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老大看到他们,听了他们的描述,也没有奇怪,只是说没了说好的奖励而已。这时,乞丐抬起头,双眼闪烁着亢奋,说:“我今天换到了我的自由,有没有奖励我都不后悔!”老大笑笑,猜想他或许只是为了一个自我安慰罢了,一份执念,居然还能上升到自由的层面,未免还是有些许的牵强。
可生活不就是如此吗?现实世界的行为,总是踏着各种思想为动力而前行,只不过有的人爱慕这样的思想,便用大脑和良心控制了行为;有的人爱了大多数人的思想,便被条件控制了行为。
夜了,窗仍旧开着,蚊子依旧肆虐着,本来乞丐想用今天的一个水果换一盘蚊香的,可惜似乎在现实中做错了事。他躺在床上,其实心中充满后悔,却不知自己应当后悔什么,不知该后悔离去不拿到应有的报酬,还是后悔去做了一整天令人疲乏而又荒唐的事。一日大公鸡的故事,大概就这么,可以告一段落了。
乞丐想着,却忽然感觉裤兜里一阵阵动静,他和孤儿都吓了一跳。伸手一掏,却发现有两只小鸡破壳而出,一只鸡爪子有些小,走路一瘸一拐;一只鸡腿有些短小,只好小步挪动前行。它们一起,走一步,叫一声,仿佛是在纪念,这一天的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