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强生老师的岳母与外孙
蒋强生夫妇与岳母
文/ 蒋强生（湖南省张家界慈利县溪口镇中学）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至立夏，万物繁茂。已经过了立夏，大地就正式告别春天，夏天来了。山坡上的枇杷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果实，空气里弥漫着悠悠的香味。每到这个季节，岳母就会把自家枇杷树上长得最大、日照最好、味道嘴甜的枇杷用竹背篓装着给外孙女送来。咪咪（女儿的乳名）老远迎着外婆跑过去抱着她不肯松手，然后拿着枇杷一边炫耀一边请邻居一起品尝外婆的味道，小圆脸上满满的幸福。这美好时光再也不会有了，女儿长大了，枇杷树老了，岳母也走了多年。
岳母心直口快，真诚待人。她一生养育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岳父是个勤恳的庄稼汉，他经常告诉子女：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底下是庄稼。在那个物资贫乏的时代，岳父一天到晚把身子与泥土地紧紧联系在一起，用辛勤的汗水支撑这个家。岳母田里地里忙完还要洗衣做饭、扯猪草、剁猪草、煮猪草……她像个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得停歇不下来。苦着、累着、并快乐着。
岳母一生苦着自己，却用朴实的情感疼爱着家人。她看着岳父没日没夜地劳作，经常在他的碗底卧着一个鸡蛋，告诉孩子们父亲太辛苦，需要好好补补。一年又一年，每逢过年，总是想着办法给丫头做一身花衣服，给儿子们做一身新衣服。让孩子们穿得崭新干净的衣服给长辈拜年，也不负那时代的好时光!
农村有着一套老礼仪，家里来客人了，做饭的女主人一般不会上桌吃饭，等客人吃饱了，才端起碗吃点剩饭残羹。我做了杨家女婿多年，虽然我和妻子一再劝说，岳母还是不肯一同用饭，后来拗不过她最疼爱的外孙女，最终一家人才得以同桌同享美食，同享这天伦之乐。
歌曲《孤勇者》里有几句歌词最能打动我：
爱你孤身走暗巷，
爱你不跪的模样，
爱你对峙过绝望，
不肯哭一场……
蒋强生老师在讲课
这哪是陈奕迅真情的倾诉？这明明就是对我岳母一生最中肯的评价！岳母的一生命运多舛，幼年丧母，中年丧夫，还有一个永远养不大的孩子——智残的长子。只有那些身处苦难中的人才知道，家有一个残疾孩子是多么的不容易。但她没有被残酷的生活打败，而是倔强得像田地里的野草向阳而生。在别人怜悯的目光里，母亲昂着高贵的头，给大儿子更多的母爱。无论是在田地里劳作，还是赶场，妈妈总是带着大儿子，给他理发、买衣服、添置鞋子……每次吃饭，总是先给大儿子把饭盛好，把菜夹好，送到他手上，看着他津津有味吃起来，然后自己才吃。可怜天下父母心，自己养的自己疼。岁月总像身边的风悄悄地溜走。岳母在时间面前也像世间万物一样经历着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宿命。长时间的劳作，让她的眼睛骤然失明，她不肯她不肯屈服，在家的周围摸进摸出，也不肯告诉我们，害怕给后人添麻烦。幸得一好心邻居告诉我们实情，才好说歹说把岳母劝来县城治病。
当我在客车上看到岳母的一刹那惊呆了，这哪是那个精明能干爱干净的妈呀！眼前分明就是头发蓬松零乱、目光呆滞无神、手脚不便颤颤巍巍的老妪。“妈，我接你来了！”眼泪悄然滚落，心疼、愧疚一起涌上心头，做儿女的对父母疼爱太少了！
五月的风吹来夏的味道，街道两旁的阔叶林长满了绿叶，哗哗作响。县中医院的眼科是它的特色科室，我忙着给岳母办理入院手续，牵着她看医生，哄着她让医生在她眼睛里打针、做手术，每天输液后打来热水用热毛巾给她眼睛做热敷，做有儿子味道的饭菜给她喂。岳母早就该享享清福了，可是对她来说，谈何容易！
中医院的对面有个粉馆，每次我都牵着岳母去吃她爱吃的米粉。老板娘大概六十来岁，看我们天天来，也熟悉了。一天问岳母：“这是你的儿子吧？也只有自己的儿子才会这样疼自己的父母！”岳母一边嗦着米粉，一边骄傲地点头。那一刻，我眼前模糊了，岳母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儿女一点点的孝心，她就无比欣慰。可是我们能给父母多少呢？
岳母出院了，眼睛因为视网膜脱落，还是不能看清东西，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影子。糖尿病也找上身来，各种基础病叠加在一起，把七十多岁的她打倒了。周末，我和妻子回老家看望岳母，早上起来她告诉我：“昨天晚上我是在山上歇（睡觉）的，一直在一个刺蓬里钻来钻去……”只见她把一条长裤披在肩上，一只手穿进裤腿里……糟了，妈妈神志有些不清了，不安像早上的晨雾一样弥漫心头。
早餐后，我和爱人、弟媳一起下溪帮岳母洗衣服。因为大便失禁，岳母不好意思，不肯说出裤子在什么地方。弟媳找出来由我站在溪中间冲洗，边洗边嘱托，请弟媳辛苦点，多照顾母亲。我们晚辈能尽一点孝心也是一种福气，子欲养而亲不待才是伤心事。
回到学校的第二天，噩耗传来。岳母走了，我怕妻子伤心，撒谎说岳母病重，迅速回去。请好假一起向老家奔去，门前的山坡下遇到二婶，“秀玉，你没有妈了！”二婶悲痛的说到，妻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那一刻感觉天昏地暗，空气凝滞，周围都是悲伤的味道，从此，妻子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搀扶她一步一挨地向老家挪去，腿像灌了铅一样，每挪一步都是那样沉重。
女儿从学校赶过来，最疼爱她的外婆走了。她流着泪抽泣着，我把她引到岳母灵前。递上点燃的香，用农村最高礼节三拜九叩首，把香一柱一柱一柱插在遗像前。烟雾袅绕，岳母在镜框里微笑着，不知她看到泪如雨下哭噎无声的外孙女又是如何心痛。
一晃岳母去世12年，12生肖一个轮回。时间越去越远，岳母的容貌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又是一年清明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回老家扫墓是坚持多年的习惯，我和妻子走过岳母走过的路，却再也不能吹过岳母吹过的风！
蒋强生，2022年5月7日
蒋强生老师简介：
蒋强生，乡村阅读推广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国培授课专家。相信阅读能带来改变，相信阅读能创造奇迹。1989年参加教育工作。
2016年、2017年受湖南省教育集团《小学生导刊》编辑部邀请给全省教师分享过《发现教室》新阅读故事，带领教师们积极参加《小学生导刊》新鲜关注栏目“爱的教育”故事的撰写，有22篇故事相继发表，组织师生参加《校园里的中草药园》和《大山里的童年》两个发现教室的社会实践与写作，师生40多篇文章在小学生导刊刊发。《助力相伴 破茧成蝶》获得“我与《小学生导刊》的故事”征文特等奖。语文课题《农村学校课外阅读兴趣培养研究》获市重点课题一等奖。
学校2018年被授予“海豚文化传媒课外阅读基地校”。2017、2018、2019、2020四年在湖南第一师范学院给校长培训班的校长说自己的教育故事。教育路上，坚持特色办学梦想，为农村薄弱学校成长开辟一条新的途径。学校先后荣获市未成年人道德教育先进单位、省国防教育先进单位、省优秀少先队集体、市示范学校、足球特色学校、教育质量先进单位等荣誉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