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写父亲,并非他在我生命里缺席,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写起。
出生于六十年代末的父亲,是一个复杂家庭中的幼子。他在读书时,曾有不错的成绩。直到一次因爬树太高而坠落,后脑着地导致昏迷十几天。苏醒后的他,尽管也老师的眷顾与同学的帮忙,他也不得不放弃了求学,之后成为了一位木匠学徒。与母亲结婚之后,他从木匠成为了司机。这是父亲饭后聊天中,常跟我讲起的他的人生。
父亲喜欢在饭后跟我与弟弟聊天,他那被酒染红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跟我们聊生活的琐事,也谈谈他的人生哲理。这时候的他,成了一位父亲,敞开自己的世界述说着他的故事。
那段与父亲一起在丽水的短暂记忆,是我与父亲印象最为深刻的日子。那时父亲丽水与永嘉之间开客车,居住在丽水市里。我在高考结束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成绩之前,我来到了他那里暂住,除了因为与许久未见的父亲外,还因为我想考到这里的一所大学。
小姨夫是父亲的工作伙伴,也一同在那里居住。我得等到他们晚上回来,父亲也在饭后,又跟我聊一些发生的事,我则将自己对大学理想跟他分享。丽水的夏天很热,父亲差不多在八九点以后,便会带着鱼竿跑到瓯江边上去钓鱼,我也跟他。
那年夏天,我没能如愿考上丽水的学校,人生也似跌倒谷底,但父亲总在电话那头支持我做的决定,用他的方式来鼓励我。
随后人生如梦一晃便是多年,大学与神学院各是三年,在外求学的日子使得我与父亲的饭后时间,变得机会寥寥。结婚之后更是稀少,直到今年过年时回家,父亲与妻子饭后的聊天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也唤醒了曾经的那些记忆。
父亲一边自己喝着酒,一边高兴地为妻子斟酒。这也是奇怪的事,爷爷嗜酒如命,爸爸厉害的时候同一晚喝过六种酒,弟弟也是能来几杯,我除了高中与大学喝过酒外,自己成了酒的绝缘体,一闻到这气味便放弃了拿起它的念头。
他那张染红的脸,又带着笑容,不过他是对着妻子说,说起那些曾经我选择读大学的事,他所知道的前前后后。又聊起我决定读神学时,家里亲戚的种种反对。他对妻子说,如果我自己决定的事,他觉得好便会支持。
母亲觉得父亲喝高说多了,父亲说这是高兴。当父亲走过我的身旁,我忽然看见了几戳白头发,便问父亲怎么有了白头发。父亲染红的脸笑了笑说:“早就有了,我都作爷爷了啊”。
他继续与妻子说着话,我的思绪却在过往与当下之间来回穿梭。在父亲的话里,我又一次走访了自己的那些年,自己记得又被父亲说起的,自己忘记了由父亲所重新补缺的。
原来,我人生的故事,不仅是我自己记得,还被记在这个家庭里,藏在父母的脑海中。
如今,我也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