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将尽,我祈祷的力量又回来了。
整个十月,我都在躺平状态,是跋山涉水精疲力竭后的躺平,是众人翘首以盼又一声叹息的躺平,是在公园绿道无人之时迅即摘下口罩,自由呼吸片刻的躺平,是夜里伴着熊猫先生时而短促时而激烈的咳嗽声,无声祈祷中的躺平。
这咳嗽声常让我想起他咳过的那些年,说话时咳嗽,睡觉时咳嗽,白天黑夜的咳嗽,说不了几句话就得停下来,缓缓,再讲下一句。
大夫说,这是心衰引起的,要多给他拍背,手握空拳,避免肺部感染。后来他常宽慰我说,咳嗽是一种自救,让肺部过多的血液流动。而我常说,我的梦都被你咳碎了。
只能借助安眠药让自己睡个整觉。
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俩人从一张双人床到一个睡病床一个睡窗台,常在夜里交流,又一起枕着赞美诗入睡,时光把那些心酸苦涩怨叹悲伤都冲走了,只存下夫妻夜话的暖。
几年前,用上进口的新药后,家里的咳咳猫忽然就不咳嗽了。那真是盼望着盼望着,就得救了的感觉。只是我们不再能睡在一间房里,两个人仿佛坐在翘翘板的两头,他心衰状态好些了,我身体又掉下去了。
平衡又平静的状态总不常有。好在还有上帝那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支撑抚慰。
听这咳嗽声再度频繁响起,就知道那新药渐渐也不管用了,应该去医院调调药才对,可是这次,他选择放弃。
虽然尊重他的选择,然每天见他咳得越来越急促虚弱满头大汗的,总想寻点办法来减轻,至少缓解一下也是好的。可他说,短时过后会有更漫长的折磨等着。
内心撕裂无声。便一个人在小区里静一静,恰巧遇到在心血管医院做护士的邻居,她说:“心衰科的医生都说你老公是一个奇迹!”
我望着天空心里暗自对上帝说:“你造他在母腹中就是一个罕见病病儿,若是能如他所愿,在盼望中睡着了,被你接走,也是一个奇迹!毕竟这一生能不受折磨离开的,实在不多。”
他胸口上的巨石越来越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白天带上呼吸面罩还在咳,最难受的时候,他会像约伯一样沉默,屋子里整天整夜放着赞美诗,我陪他坐着,问他要不要打120?他说:“等我昏过去再打吧!”
沉默对望良久,我说:“那我们一起祷告吧!”
他拉拉我的手,说好。
“求上帝借我的手把力量传递给你。”
“求上帝让我能在睡梦中离开。”
有几个晚上我忍不住想爬起来打120,起来了,才恍然记起两个人的核酸已过期,又躺下去想,等核酸结果出来了,人还有救吗?
现在一提到住院,简直就是不寒而栗,尤其是危重病人和家属,多少家属因为不被允许进病房而与病人生死永隔。我们都怕这一进去就再也见不着了。
上周家公去医院看牙回来说医院不收现金,老人不会用手机支付,结果白跑一趟。
常识告诉我,这不太可能,一定是老人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我三个月没去医院,家里库存药已见底,预约了下周的号,要带老人一起去,老人半边脸肿成馒头,宁愿熬也不肯去。
等到我第二天要去医院了,老人忽然说要跟我去看病,可是口腔科根本就约不到一个号,情急之下,想到急诊科或许有办法,便带上老人一起前往医院就诊。
台风天下着雨,医院外全是撑着伞排队扫码填健康申报卡的人,难怪老人心里会犯怵,看个病跟去机场过安检差不多,我手里举着两部手机,让老人紧紧跟着,才从轮椅通道中进去。
去了急诊科才知道口腔中心还有个急诊科,要到那儿去想办法。本来前后楼一条直线就可以过去,现在搞得曲里拐弯如迷宫一般,只有一条窄窄的道允许扫码通行。
到了口腔中心,因为没有预约号大门口先接受盘问:“去哪个科?什么情况?”我说老人家牙齿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要看急诊。可能是看我开着电动轮椅,带着个老人看病不容易,他们让我们扫码进去等着,过一会儿才告诉我们上八楼。
上了八楼,我直奔导诊台,向护士说明情况,护士说:“有收现金的,在六楼人工窗口,其他楼层都是自动扫码支付的。”
等加了号,把家公送入诊室,跟医生说明情况,又叮嘱老人家看完在此等候,我赶紧开着电动轮椅狂奔前往我就诊的科室,我的就诊时间已过了。
一路来不及撑伞,只顾拿出手机随时扫一扫,进了免疫科的诊室,医生竟开不出药来,要打的免疫针剂没药了!医生电话打到药房,问什么时候能到?药房答复,没那么快,现在进口药过关审核很严。
医生说:“我给你退号吧!你来之前打药房电话问问,有药了再过来。”我说:“那你把药单先开给我,省得再挂号了。”医生说:“没药开不出来。”我说:“有药了又挂不上你们的号啊!多难挂号啊!”
医生苦笑:“唉!都难啊!我们也常抓狂没办法!”
只能把这个难吞下去,赶紧又跑到口腔中心去接老人,医生叮嘱明天还要来清洗脓疱。
从医院回来就躺了半天,迷迷糊糊睡不醒的状态。到晚上听见熊猫先生在呼唤,便把自己卷起来,过去陪他。
有时我们一起看电视,有时我捧着一本书,他听着音乐,而今夜有一首赞美诗一直在他的耳边我的心里回荡:
“我不知明天的道路,每一天只为zhu活,
我不借明天的太阳,因明天或许阴暗,
我不要为明天忧虑,因我信zhu的应许,
我今天要与zhu同行,因他知前面如何。
有许多未来的事情,我现在不能识透,
但我知谁管着明天,我也知谁牵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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