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18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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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和欲

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饮食满足饥渴要求,知味则是一种享受。只知饥渴乃自然人生,或者说只是“欲”的人生,知味才有人文人生,或者说是“情”的人生。欲是一种主动,情则是一种反应。由饮食转入知味,亦由男女转入知爱,不然就没有男女之情。
人固有物质为基础,但不能只有物质人生,取消饮食男女便无人生,但只有饮食男女实际上就是物欲人生。没有情人生就毫无趣,只有欲则等同物,人绝非物。
所谓“精”非感官所能接触,所谓“神”是一种变化,非物质所能限定,二则称之为“精神”。“欲”向外求取,饥思食、渴思饮;味在内不在外,在我不在物。故只有“欲”的人生内在必空虚,相反“情”的人生则内在充实。“欲”的人生不停地索取,而“情”的人生即便粗茶淡饭,也会兴趣盎然,故人生不能一昧地索取。
人生之大道理在于减“欲”增“情”,这就是天理。但凡事都有限度,灭人欲脱离物质也不可取。中国古人称专有肉体人生为“小人”,小人自私;兼有心灵人生为“大人”,大人“大公”。所以若仅在肉体物质人生上共同生活依然为私,抱有远大崇高理想志同道合者则为公,即“天下为公”。
人生不能有外无内,亦不能有内无外。禁欲主义走向极端有内无外人生,而纵欲主义则走向另一极端有外无外的人生,自然和人文严重失衡,故二者都不可取。大多数人以为满足自然人生方可追求人文人生,实际上不一定,穷人也可以没有财富而开心,相反富人拥有财富也未必开心,所以自然和人文一气相贯。只有动物吃饱了才“开心”,而动物实际上未必有开心之说。开心可因物质富裕,亦可因精神富足,但就开心本身只有人拥有。
人类始终有人文生活,否则就沦为物。孟子也谈到人性和物性,所谓人性就是“人情”,物性则是“物欲”。宋人言“性即理”,在物则称之“物理”,在人则称之“情理”。今天“物理”发展了,但“情理”倒退很大,甚至人自身也越来越沦为“物理”。人与人的关系亦如此,“物理”多,“情理”就会少,不是感觉人情味少了,而是真的少了。
现代社会人文很容易退到鸡肋的地步,主要是社会发达物欲得到满足比从前容易,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的物欲,欲无限而物有限,不知不觉掉进此等人生,如此就更加鄙视人文人生。母亲常言:“她小时候很穷,但很开心。如今不愁吃穿,却没有小时候的欢乐。”
儒家思想实际上就是平庸思想,故讲“过犹不及”,“欲”和“情”亦如此,“质胜文”则为脱离原始野蛮,“文胜质”又容易产生工商社会之弊病,追求奢侈而非仅满足需要,所以才有“文质彬彬”。“欲”和“理”不该成为死对头对立,“欲”在“理”之中,但应受“理”之约束。故存天理就不能灭人欲,也灭不了人欲,而是“理”如何引导“欲”。
中国人讲“天理”,“天”在农业社会农民的眼中实际上是时间观念,或者说是一种时间包容了空间的观念,故曰“天长地久”。农村人不太看重“变化”,而重在“积累”,尤为看重“工夫”,即时间的累积。或者说,农民最看重的就是经验的积累。“养”这个字可以很好地形容农民的观念,“工夫”原本就是“养”成的,在“养”的漫长过程中就有了“情”,这也是农村人非常念旧的缘故。
中国社会大变革无疑是近代,中国传统的社会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总离不开以农业为主的社会大传统,唯有近代历史真正打破了这种社会的大传统。儒家思想最大的影响是社会,当社会大变革儒家思想就会被渐渐抛弃,取而代之的就是西方工商业下人们的观念。
都市工商业人等不及“养”,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在“造”。商品非必需品,很多商品都可以算是奢侈品,奢侈不一定贵,而是非必需品。商业社会丰富的商品极大满足并刺激人们的“欲”,而商人整日的精力就是不停地“造”,故工商业社会多法律,否则沦丧的更快。法律多固然是对的,但却会让“情”更加稀有,直到人人最后都拼命逐利返回“欲”,悲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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