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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惶恐不安的国庆节

 

 

2017年,919日。

 

李姊妹来我们家的那天中午,阳光格外灿烂。

 

李姊妹在我们大学母校教授英语写作多年。

 

恰是母校80周年校庆,她给我爱人唐带了校庆礼物——一件深红色T恤衫,“80”阿拉伯数字上印着夸张的牡丹花图案。

 

中午时分,唐穿着牡丹花图案的校庆T恤,我们三人一路欢笑着,准备到附近吃饭。

 

走出单元门不到30米,刚刚越过小区中间的道路,唐突然神色大变,拽住了我的胳膊,惊惶地对我说:我怎么突然一点儿劲都没有了!

 

怀疑的理由只有一个:脑部肿瘤进展了!

 

再没有机会和李姊妹细聊,分享她浪漫的异国海滩梦。下午,我匆忙赶到医院,紧急调整了脑核磁的检查时间。

 

晚上,在小区遛弯,唐的右边视力几乎没有了。障碍物明明就在脚下,几乎撞上,她竟然还是浑然不觉。

 

她的右边眼睛出大事了!


问题一定是出在脑子上!

 

在极度惊恐中,我们度过了一夜。

 

 

920日。

 

一大早,我们匆忙赶到南郊肿瘤医院。在医院的走廊上,唐走路开始有点踉跄,手不由自主的开始抽搐。事后得知,那是“癫痫”症状。

 

短暂的等待时间,突然变得如此漫长。

 

好在南郊肿瘤医院病人不多,检查终于做完了。

 

两个小时后取片子。

 

下午,我从家里出发,开车去医院取片子。

 

一路上,我心神不宁,倍感压抑。潜意识里,我甚至不愿意看到片子,不敢想象结果。冥冥之中,我似乎预感到了结果。

 

几年东奔西跑,四处求医,我由一个对核磁片子一窍不通的门外汉,慢慢变成了半专业人士。透过黑黑白白的图案,不需要医生提醒,不需要核磁书面报告,我就可以大致读出图像背后的内容。

 

果不其然,脑核磁片子右下角突然出现了一个面目狰狞的图像,样子可怕的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忍多看。那一刻,我只感觉我的手脚有点发软。

 

时间已近下午四点半,医院很快就要下班。

 

但我需要一个救命稻草,需要医生给我一个确信——应该如何处理?

 

如果当天没有结果,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可能将是无边的黑暗。

 

我一路狂奔,匆忙赶到五棵松附近的一家部队医院,去找我认识的一个神经外科专家F主任。

 

到了7层,时间已是520。我刚进候诊大厅,F主任门诊已经结束,正往外走。

 

谢天谢地,F主任还在。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F主任看了我带的片子。平淡地说,这个肿瘤确实长大了,并且有渗血,不过在浅表层,可以手术切除,但他们医院需要等的时间很长。

 

他建议我再找放疗科主任看看,是否可以放疗。

 

我马上去挂放疗科主任的号。好,第二天就有他的门诊。



921日。


放疗科主任姓潘,一年前我曾经找过他。南方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

 

看完片子,潘主任说,做射波刀吧。我问,能不能手术切除?他说,你脑袋里这么多,做了这个大的,其他小的再长大了怎么办?何况又不是一个两个。


我问什么时间可以放疗?他说国庆节病人很多,需要预约,能不能约上还不知道。他让助理顺手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是放疗的联系电话。

 

北大肿瘤医院的主治医生会提出什么治疗方案?难道也是放疗?

 

下午,我又去北大肿瘤医院找小帅哥加号。小帅哥是我们的主治医生,性情温和,脾气极好,刚晋升为主任医师,对病人格外耐心。

 

小帅哥刚看到片子,似乎受了电击一般,惊恐不已:“你赶紧去做全脑放。不然,他会要你的命!”

 

“能不能做手术?把大的切除掉?”我们把神经外科专家的意见说给他。

 

“开颅手术?那代价太大了!要花8、9万块钱。赶紧放吧,不然,下一步可能连化疗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帅哥的表现让我们非常吃惊,他一反常态的紧张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看来脑部肿瘤发展的严重性也超出了他的判断。仅仅一个月前,他看到唐的脑核磁片子,还建议继续服用靶向药,难道他看不出这个肿瘤会有突然长大的危险?

 

看来只能去天坛医院了,毕竟那里的专家是国内甚至国际脑肿瘤的权威。我决定去找我常去看的神外专家孙主任,他周四上午出诊,300块钱的特需门诊。

 

第二天上午一大早,我们赶到了天坛医院门诊楼五层,经过几次分诊,终于见到了孙主任。他似乎处乱不惊,只是给了一个“继续观察”的建议。

 

下一步怎么办?还要继续等待?


 

922日。

 

早上6点多,我突然想起,教会的一个姊妹好像就在天坛医院,我赶紧微信与她联系。

 

感谢神!她还真是在天坛医院!她让我先把片子传给她,她找权威专家看看。


我们决定看完孙主任就去找她。

 

她先带我们去见了放疗科大夫。大夫说,可以伽马刀。8月份做了最好,怎么没那时候做?

 

癌症病人的治疗选择,需要考虑病人的身体状况,权衡各种治疗手段的利弊,往往事后才会知道哪是最佳治疗手段、最佳治疗时机。治疗方案的选择,治疗时机的判断,有时格外艰难。事后回想,往往追悔莫及,抱憾终生。


8月至今,不过才一个月时间,谁能料想到现在这种状况?

 

放疗,还是开颅手术切除?

 

放疗对身体的损伤小,副作用少。但是,放疗后会有水肿,一个月才能看出放疗是否有效。万一放疗无效,肿瘤继续增长,怎么办?我们能等这么久么?何况突然增大的脑肿瘤有渗血,放疗似乎并非最佳选择。

 

手术切除可以一次将危险彻底去除。但切除肿瘤需要开颅手术。这么大的手术,病人身体能否承受得住?会不会有风险?毕竟是在头部动手术,和先前两次在腹部、肺部做手术并不一样。

 

我们疑虑重重。天坛医院的姊妹又咨询了几个神经外科专家,几乎是一样的答复:这样的病人没必要进行开颅手术!

 

在天坛进行手术切除的希望渺茫,看来只能放疗了。

 

 

我给部队医院的放疗科打电话,接电话的是潘主任的助理。他很直接,问我,你们经济实力怎么样?做射波刀需要十多万。

 

十多万?太贵了吧?

 

看来射波刀不仅是为病人治病,还要给病人放血!

 

我又跑到东肿(中国医科院肿瘤医院),挂了一个放疗科头放专家。大夫只问了下病情,就直接说,我不看,你去看胸部转移的大夫吧。

 

我去门诊挂头放专家肖主任,护士台答复说,肖主任停诊了。何时出诊?不知道。


我辗转找到肖主任的办公室,办公室一个年轻女医生说,肖主任已休假,一个月后才回来上班。脑部肿瘤放疗只有找她,其他人看不了。

 

我又跑到西肿(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去见朋友介绍的放疗科X大夫。沥沥细雨中,寒意阵阵袭来。在恍若80年代乡村般简陋的办公室,我找到了X大夫。

 

他看着片子,给出了治疗方案:“全脑放,局部加量”。

 

如果开颅手术,将肿瘤切除呢?

 

“开颅手术?那医生和病人都有毛病!病人生存期这么短,手术会让病人身体变得更差”。

 

可全脑放副作用很大,可能会让病人变呆变傻,影响病人的认知能力。早有专家提出了不同意见,国外也早有全脑放副作用的报告。

 

“病人能活多长时间?还要考虑这么多!”X大夫对我的问题有点不屑。

 

 

我决定去找天坛医院伽马刀中心的专家。天坛的伽马刀纳入了医保,在北京独此一家。

 

也许都赶着过节,伽马刀中心的刘阿力也是国庆节前停诊,我只好挂了一个副主任医师罗大夫。

 

罗大夫只看了一眼片子,就对我说,“不能做伽马刀,找张力伟吧,我给你约上他的号,你去找他,现在赶紧去5层特需窗口把钱交了”。不由分说,就直接帮我约了张力伟的号。

 

能不能放疗呢?我有很多疑问。

 

“张力伟是副院长,找他问”。罗大夫态度不容置疑,不再向我解释。


“天坛医院的副院长可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这句话,他重复了两次。

 

 

927日。

 

我们早早地来到天坛医院。


张院长是王忠诚的学生,是神经外科特别是做脑干肿瘤的专家。


国庆节前,如果不能确定治疗方案,尽快治疗,我们如何熬过8天漫长的国庆假期?会不会出现生命危险?这是我最为担心的。


排在我们前面的门诊病人,是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神情木然。旁边站着他的父母,温情的安慰着男孩。很快,他们走进诊室。很快,又看到父母搀着孩子走出诊室。


张院长的助理对孩子的父亲说,“孩子是恶性肿瘤,目前只能化疗了”。先前故作镇静的男孩父亲终于无法抑制,开始失声痛哭。痛哭声渐行渐远,一直到了走廊尽头。


终于临到我们。

 

张院长将我们几年来的片子一字摆开,认真查看对比。然后微笑着问我们,“你们找我想咨询什么?”


我们只想了解,目前是否需要开颅手术,能否脑部伽马刀放疗?


张院长说,从片子上看,脑部有占位,需要手术切除。肿瘤太大了,有渗血,有水肿,没办法伽马刀放疗。如果想做手术,等会找助手沟通就可以。

 

终于有人给出了明确方案,而且排除了放疗的方案。一周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可以放下了,有了解脱的盼望。

 

很快,助手开好了住院单、检查单。我们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入院手术通知。


拿到住院单,我飞快地送到病房,问什么时间可以住院手术?住院部的一个男大夫说,时间短的话要半个多月,长的话要一个月。你看,6、7月份的病人还有没收进来的呢!

 

2017年的国庆假期,前后8天。


8天,对于我们而言,仿佛漫长的一个季节。何时能够住院,还是一个未知数。


担心,恐惧。


而恐惧,常常来自无法预知的危险。


这期间,要找的医生都不上班,万一肿瘤继续进展,有突发危险,我们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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