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属于暴.君的霸道逻辑是:一切对他言行的反对、否定、质疑、批判、责难,都是对他王 权和威严的挑衅和冒犯,都是在不接受和不顺服他的王权,都是对他王权合法性和神圣性的否定,都是在对他犯下“煽.动颠 覆王 权罪”。暴 君证明和维护自己王 权正当性、合法性和神 圣性的途径,不是通过行公义、好怜悯、存谦卑的心与宇宙之君同行,不是通过存敬畏的心来认识和行使自己的王.权,而是通过强.权来支配和限制臣民的身体行为,试图去掌控他们肉身的处境和命运,由此形成一种操控臣民身体命运的生杀予夺之大权。暴 君心中所充满的是膨胀的权.欲,背后有一种本质上想要“如 神”的妄想——幻想自己能永远拥有一种不受限制的权.力,成为决定自己和他人命运的掌控者(成为自己和他人的“神”)。
正是那想要“如神”的野心,使他不能接受对自己的反对、否定、质疑、批判和责难。因为这一切都意味着要把他拉下神坛,都是在对他的“神性”进行祛魅,都是对他那不受约束和限制的权力之合法性的褫夺。只有无限者才配拥有无限的权 力;所谓想要如神,就是有限者试图拥有无限权 力的野心。
享受一种“如神”的感觉,是一个暴君内心真正的恋栈。王.权成为他压.制和逼.迫异.见者(那些不承认他头上有一种“如神”般光环的人)的工具,成为他对那些不膜拜他之人的发泄愤怒和痛恨的工具。也成为他奖赏那些承认他“神性”,愿意对他唱颂歌,向他俯伏下拜的人的工具。暴.君不在乎你是出于对他淫威的惧怕,还是出于对他厚赏的贪婪而认同他、肯定他、顺从他、颂扬他、赞美他。他只要“没有异.议”和“绝对服从”这个结果。无论何种情况,他都能从中享受到一种“如神”感,他要藉此既成为自己的“神”,也成为臣民的“神”——让他们的言语行为和身体命运都受他王 权的掌控和支配。只要他一天不愿走下神坛,他就一天不能容忍反对他的声音。
暴.君把自己摆在了一个惟有真正的超越者才配得的神位上。惟有真正的神圣者才配向人宣告:你要认同和接受我的一切话语,称赞和颂扬我的一切作为,你要尊荣我、敬拜我、顺从我,不能忤逆我、违背我、敌对我……然而,偏偏是那位配得一切人颂赞和尊崇,不应当被人质疑、反对、违背和忤逆的宇宙之君,却有宽广的胸怀来接受人对他的质疑。他竟然呼唤人来与他说理,来与他对话:“你来,我们彼此辩论。”
“你们的列祖见我有什么不义,竟远离我,随从虚无的神,自己成为虚妄的呢?’”
他竟然呼吁人来列数他的“不义”——宇宙之君竟然愿意给人反对、质疑他的充分“言 论自 由”,来列数他的“不义”。绝对的王者,并不会抗拒被人列数不义,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丝毫的不义。只有假神才会抗拒被人列数不义,因为他的身上本来就充满了不法和不义。
“假神”想要站在权.力的顶峰,去得为王的尊荣,去得人的称颂和膜拜。当他们的言行作为配不上他们身份之“神 圣性”的时候,刺 刀下的威慑就成为他们维护保全自我“神 性”的武器。一切的假 神必然有一种暴 力倾向。一切有暴 力倾向的人,都是被一个不能完全被实现的梦想所蛊惑和折磨的人。这个梦想就是:他要掌控一切,包括人们对他的看法和评价,包括人们对待他的方式和态度。一旦不能如愿,他的心就要愤怒,就要咆哮,就要喷出伤人的烈焰。
在我们内心深处,对那些针对我们的反对、否定、批评和责难总是感到抗拒和痛苦。换言之,在我们内心最深处,始终有一个对于神坛的恋栈:在那里,我们不会被反对和否定,不会被质疑和批判,不会被责备和非难,不会被列数不义;在那里,我们头上笼罩中一圈“如 神”的光环,总能得到人的承认、肯定、称赞甚至颂扬。
我们都是对人的认同、肯定、称赞、颂扬上瘾的人。从人而来的称赞,从世界而来的冠冕,从心中所涌出来的一种如神般的自我价值感,是我们内心所孜孜以求、欲戒不能的精神鸦 片。我们的“自我”是一个僭 主和暴 君,是一个假神和偶像,不仅试图窃取单单属于神的荣耀,而且会为了维系自己虚假的尊荣形象,而仇恨和攻击异 见者。一旦有谁反对和批评我们,我们的本能是愤而拿起自我防御的“武器”,去敌对那些质疑我们“正确性”的人。
自我这个“暴 君”一听见否定和反对的声音,不管那是否合理和有义,是否关乎事实和真理,他的内心就自动进入高度戒备和随时反击的自我维护状态。以反对者和批评者为敌,是我们维护自我尊荣的方式。我们以一种报复性敌意的持续性,去反向证明自己的有理或有义。用自己的不悔 改去反向证明自己的有理和有义。罪人的心硬就是这样炼成的。假 神越恋栈他自我的神 坛,就会越严酷地恨恶和逼迫那些反对和否定他的人。通过恨恶攻击,仇视压迫那些反对和否定他们的人,来“炼成”自己不可触犯和不可质疑的虚假“神 性”。
每一个不愿“自我”走下神坛的人,每一个不愿放弃对自我尊荣感和掌控欲的贪婪追逐的人,都有成为一个专 制暴 君的潜质——不是成为一国和一公司的暴 君,就是成为一J会和一家庭的暴 君。
一切对我们言行作为的反对、否定、批评和责难,一切对我们的“差评”,都是一种要把我们拉下神坛的力量。我们出于本能就要去反抗这股力量。假 神的“尊荣”与“神性”在被反对和质疑的过程中变得黯淡无光或岌岌可危。“自我”这个暴 君和假神,宁肯听那些奉承我们是“光明洁白正确有理有义”的谎言,也不能听那些揭露我们是“黑暗污秽错误败坏有罪”的真话。
没有穿衣服的皇 帝,除掉自己羞耻、维护自己尊严的方式,不是去穿上衣服,不是去刑罚那些玩弄他,诱使他不穿衣服的人,而是去刑罚那些说他没有穿衣服的人。王恼怒的是那些说出了真相而让他蒙羞的人,而不是那些耍弄和欺骗他,让他不穿衣服的人。
罪人的虚荣,就是想要在别人言语和眼光之中走上神 坛。虚荣,让我们逃避去直面真实的自己,逃避去面对我们那因为罪而必然有所蒙羞的真实形象,而使我们热衷于制造在人面前的虚假美好圣 洁的形象。虚荣,让我们对那些不符合事实的好评而沾沾自喜,也对那些符合事实的差评而满心伤痛、苦毒、恼恨和愤怒。
虚荣,就是试图去假想自己头上有一个光环,并试图让人看见,即使人们看不见,也要用某种方式和手段去诱使人们相信它的存在。暴 君的虚荣,会让他们强迫一切人包括瞎子,也要向他们承认看见了他们头上的光环。
10
羔羊为什么会被一群人恨恶,被他们“欲杀之而后快”呢?因为他指责他们所作的事是恶的。“光来到世间,世人因自己的行为是恶的,不爱光倒爱黑暗,定他们的罪就是在此。凡作恶的便恨光,并不来就光,恐怕他的行为受责备;但行真理的必来就光,要显明他所行的是靠S而行。”
有一群人因为自己的言行被羔羊反对、否定、质疑、批评和责备,而恼羞成怒,而从心里喷出了仇恨的烈焰。再次地,权 力成为了他们作恶的工具,而不是行善的工具。凡是不想自我走下神坛的人,都会像他们一样恨恶羔羊,因为他责备他们所行的是恶的。假 神,一定会视真 神为仇敌,因为真 神的出现,不仅显出他们作为“假 神”的虚妄,也自然定了他们想要如神的野心的罪。一切想要如神的人,都会拒绝真 神的王 权进入他们的生命。
遇到反对和否定,遭遇批评和质疑,对我们是有益的。因为这一切都能使我们那想要如神的败坏欲望,在心中沉渣泛起,使我们能够获得一个看清楚自己骄傲本性和虚荣内心的好机会。让我们看见:我们比自己想象中的,比我们所愿意相信和接受的,还要更坏。我们里面那个败坏的“自我”,在被肯定和称赞的时候,会披戴着脉脉温情的面具,看起来很良善很温和。但是一旦遇到反对和否定,批评和质疑,指控和拒绝,就会显露出自己狰狞的真面目。让我们看见我们天性就是那义者的仇敌,总是试图僭越那义者的王权和窃取他的尊荣(要自我作王,自我为尊)。我们天性也是同类的敌对者(想要凌驾于同类之上,去掌控和支配他们的命运,想要成为他们的“神”)。
什架就是用来钉死我们的“自我”这个暴 君的,是用来对付我们那想不断走上神坛的渴望和冲动,用来拦阻我们那想要不断跃上神坛的步伐和脚踪。甘心背负什架,就意味着,我们要甘愿自己心中那想要“如神”的败坏欲望受挫,愿意它被击打,被治死,而愿意单单寻求那义者的荣 耀,愿意在他面前降卑自己,把“王”的尊荣单单归给他,把敬 拜、颂扬和赞 美单单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