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i拍同吟】|| 以琳：母亲的回忆

人的老年似乎都是活在记忆里的。母亲常忆旧事，有曾经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也有关于她自己的，今天她说了三件事，是她对幼年生活印象最深刻的记忆片段。

母亲出生在1936年的古城西安，是的，正是西安事变那一年。当时跑警报是一项必须掌握的求生本领。外婆据说是高手，人送外号“兔子”，一直是母亲小学阶段的班主任加语文老师。外婆的班级总是跑警报的冠军班级，全班同学都被外婆训练成了小兔子，只要警报响起第一声，他们已然秩序井然地奔出了教室，最前面的自然是外婆，紧跟其后的就是母亲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途中，冷不丁抬一下头，看见一条女人的大腿挂在树梢上！人在那种时候似乎连害怕都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往前冲，所有恐惧的情绪都是存留在记忆里的，那条残肢被母亲记了一辈子，那是突然闯入的无意识记忆。

下面这段记忆可就是很有意识性了，起码是被迫的意识性记忆。外婆对母亲的学业要求非常严格，挨板子是常事，据说起源于一个错别字。母亲也是绝了，能把“下雨”写成“上雨”，听得我都笑翻了。母亲说从那以后就定了一个规矩，一个错别字一板子，那小手有时候就能给打肿了。外婆的严教应该也是很有名的，母亲有一次在学校礼堂的后墙上发现一个画，画着外婆执鞭而挥，旁边赫然写着外婆的名字，母亲悄悄地把它给擦了，可见还是有学生不能接受这样的严教的。今天的教育面对独生子女，宽严之度的掌握就更难了。不过母亲如今回忆起来，却是心怀感恩的。

母亲说后来她也把这个经历告诉了她的一个学生，那可真是个错别字大王，但那可是高三学生，母亲不能像外婆一样上板子了，就把他作文里的错别字框出来，要求他一个一个地修改。那个学生后来吓得都不敢翻母亲批阅的作文本。说来也真是有趣，这个学生和母亲一样，后来都学了中文，真是应了严师出高徒的古训。

母亲一参加工作就教高三，是当地No1的语文老师，但很可惜，等我到了高三，母亲已调离了，没有能够得到母亲亲授。不过高三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却是母亲最得意的门生，小时候带着我们一起玩的大哥哥，倒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一些遗憾。母亲丰富的藏书是在刚过识字关的时候就在我心里播下了文学之美的种子，所以后来我也学了中文，算是书香门第的这点文脉没有断。

如果说这两件事都是很现实的生活记忆，那么下面这件事可就有点幻象色彩了，但究竟是不是幻象很难说，且听我慢慢道来。

母亲从小胆大，这也似乎是我们的家风，除了二姐比较胆小，我们家其他人都是别人眼里很胆大的孩子。母亲小小年纪就被外婆的同事们怂恿，要看看她到底胆大到什么程度。小学有个操场还比较大，四周围都是粗壮的梧桐树。那些老师们就怂恿母亲半夜去绕那个操场走一圈，母亲也真就去了。就是在那个操场，母亲看到很多阿拉伯人在那里吃烤肉，跳舞唱歌，一点也不害怕。第二天她把看到的情景讲给那些老师听，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脸色大变，就知道这孩子看到异象了。

说来也怪，母亲一生看到很多次异象，其中一次我是和她一起生活的。应该是十三四年前，一天早晨起床后，母亲说夜里凌晨的时候她看到天使了。当时住在七楼，临街，我们晚上睡觉都不拉窗帘的，以免太闷。母亲起夜回来后上床，抬头看见两个穿白衣的年轻人在过马路，那白衣闪着耀眼的银白色光，所以特别吸引母亲，她不免赞叹好漂亮的衣服。当时路边停着一辆的士，母亲惊讶地看见那两个年轻人穿车而过，她一下子惊呆在那里，等她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消失在对面的小巷里了。

或许很多人都会把这些归于幻觉，但我一直相信母亲是真的看到了，因为我自己也经历过很多次类似这样的事。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在一个乡政府，我的宿舍后面就是古老的秦长城遗迹，也就只有两米的距离吧。我在那个宿舍听到过半夜掀房揭瓦般的打斗声，两个女人紧贴我的房门吵架但又听不出来吵什么等等这些事，当时傻乎乎的我骂一句翻身继续睡，第二天还找同事问谁半夜在我门口吵架，那些经验丰富的同事们小心翼翼地给我暗示，担心我会被吓坏，但当我弄明白是一些灵异事件后，也没表现出怎么害怕来，他们也就不担心了，倒是给我讲了很多当地的灵异事件，一次下乡去村子里还真就碰上了。

那天返回得有点晚了，走在一个很古老的沟里，两边的高崖上叽叽喳喳的小孩声音，并一路在我身后扔土块，但很奇怪，当时我根本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因为孩子们都很喜欢我，常和我闹着玩，所以就自然地以为他们在逗我玩呢，还吆喝了两声，根本没去想数九寒天的夜里，哪个孩子跟我那样玩。等第二天和同事们聊起来，他们都露出惊讶和佩服的眼神，也许没想到城里来的小姑娘这么胆大，而且还傻得厉害！也许这就是心正不怕邪吧。但我也相信，这些胆量都是上帝所赐，当时更有天使保护，就不让我往灵异事件上去想，自然也就不会害怕。母亲看到阿拉伯人应该也是一样。

所以感谢上帝拣选我们这个家族，从第一代开始，就为祂所用成为祂的仆人，连续四代人在讲道、音乐、文字以及牧养各方面为祂做工，应该已有二百多年的传承了。令我欣慰的是，我的女儿也早已是祂的孩子，一直蒙祂保守看顾。

母亲节，再次听母亲讲了几百遍的故事，并把它记录下来，也算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母亲节了。

                       2021.5.9母亲节于洞庭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