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眼光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我想要什么。
夏茂恬,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成都繁星戏剧村副总经理,湖畔大学“艺术人类学实践课”导师。
2010年起从事剧场工作,作品包括《狂人日记》《美好的一天》《隔离》等。作品曾巡演国内及世界各地,参加包括北京青年戏剧节、上海国际艺术节、乌镇戏剧节、台北两岸小剧场戏剧节、香港艺术节、澳门艺术节、柏林FIND戏剧节、东京F/T戏剧节等。
朱峻皓:、段其宏:优秀戏剧演员。
【对话背景】二鱼:本来是和夏茂恬对话戏剧艺术的,这是一位很有才华的戏剧人,之前邀请我观看过繁星戏剧村的很多作品。但聊着聊着,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现象:在疫情之下,如陶身体和《云南印象》等很多知名剧团解散,很多导演离职,很多演员在靠送外卖,摆地摊维持生计。我虽然不靠戏剧挣钱,但还算是戏剧圈里人。他们的坚守给了我很多感动和激励。
二鱼:
可否简单介绍一下,什么是好的戏剧?你判断戏剧好坏的标准是?
夏茂恬:
这个问题可能对于观众和创作者来说,会是完全不同的答案。而作为行业人,判断好坏的标准会更多元,既要从市场价值考虑,又要从艺术价值考虑,可能“适合当地、适合当下”就是好的作品。
二鱼:
编剧、导演、演员等的创作和商业之间是否存在矛盾?也就是说,有些好剧叫好不叫座。
夏茂恬:
叫好不叫座应该是个普遍现象。
二鱼:
你们会为了票房,将就市场的口味吗?还是主要要考虑市场?
夏茂恬: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对立。我们将我们认为好的作品推向市场,我们会千方百计去找到适合这部作品的观众,这是我们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二鱼:
戏剧的年代似乎已经过去了,在大家习惯走进影院,或者习惯看短视频的年代,戏剧还有生存的空间吗?
夏茂恬:
戏剧在年代里经历了很多次挑战,它本身的样态、承担的社会功能和作为商品的属性也发生过很多次变化。它今天依旧存在,仍然有很多人愿意为之付出,我想便是答案。当然,当下我们所面对的挑战是前所未有的,疫情改变了许多。
二鱼:
在疫情下,戏剧人该如何生存呢?
夏茂恬:
咬紧牙关,想方设法,勇敢坚定。
二鱼:
未来,在线上和游戏占主导文化娱乐方式的情况下,戏剧的发展方向是?
夏茂恬:
加入它们,或者打败它们。也有可能“戏剧”未来就发生在手机上、在元宇宙里,谁也不知道了。
二鱼:
现在来谈谈繁星吧,这两年引入了不少好剧,以前似乎更大众化,是繁星戏剧村的战略方向变了吗?
夏茂恬:
哈哈,大众化就不“好”了么?其实就是根据成都市场情况作了一些调整。市场反响不好的剧目,我们演一轮就停了,去做更多尝试。
二鱼:
我在北京看剧的时候,首选首都剧场,然后是国家大剧院,中国话剧院等,似乎繁星戏剧村在很多戏迷的心中,节目品味在开心麻花之上,和孟京辉差不多。很多文艺青年不太去了,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夏茂恬:
我不同意,我也很奇怪您的首选会是这些剧场。我想会做像您一样选择的观众会有很多,但也有很多人会和我一样去选择别的剧场。也就是说可能是品味有指向,但没有“上下”之分。
二鱼:
我的问题很尖锐,还望你别介意。
夏茂恬:
哈哈,就应该这样。
二鱼:
现在的年轻人更多的去影院,剧场相对影院的优势在于互动性,但这一优势好像也在逐渐被剧本杀,密室逃脱,桌游等项目取代了。
夏茂恬:
我不太了解剧本杀,但它的兴起必然是有原因的,我觉得它的互动性、参与感以及所承担的社交功能是我们可以去学习借鉴的。现在恐怕电影院的生意都不好做了,拭目以待,很期待两三年以后的剧本杀和密室会是什么样子。
二鱼:
好的,那就分析一部你觉得市场反响好的剧,主要是想看看哪些剧目既叫好,又叫座,原因在哪里
夏茂恬:
有点难回答。对于我来讲,叫好的标准有点高,叫座的我又看得少。像这两年《电波》是个典型,叫好又叫座,但我还没有看过。很多时候就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吧,我们可以去想象一下《恋爱的犀牛》或者《暗恋桃花源》首演在2022年,会不会还卖得那么好。
二鱼:
你做过编剧、导演、演员,现在做管理者,这几个角色,你最喜欢哪一个呢?
夏茂恬:
前三项都是玩票。要从个人意愿来讲还是愿意去做创作,但条件不太允许,现在我的工作能让更多人有条件去做创作,我也很满足。
二鱼:
你们现在的演员是招聘来自己培养,还是外聘的呢?
夏茂恬:
都有,有固定的签约演员,也有根据项目的特邀演员。
二鱼:
在这样的情形下,演员和员工的工资会受影响吗。
夏茂恬:
很大的影响。五分钟前刚离职了一个舞监。演员在摆地摊、送外卖。
二鱼:
降薪了?
夏茂恬:
嗯。
二鱼:
看来收入很低,那他们为何不离职呢?
夏茂恬:
还是因为热爱吧,或者是还有憧憬。可以有机会问问他们。
【对话进行到此时,我们聚焦于疫情下,演员等戏剧人的生存现状,请到了朱峻皓和段其宏两位演员,加入了对话,他们在演出的同时,正在送外卖贴补家用】
二鱼:
戏剧人今年真的不容易,想请问朱峻皓和段其宏两位演员,你们现在的生活是演戏和外出挣钱同时进行吗?
朱峻皓:
对的,目前暂时是这样。
二鱼:
我看到你送外卖的照片,挺佩服的,演员和送外卖都是工作,这个倒没什么高下之分,主要是心理落差会不会很大?因为演员是在聚光灯下的,现在送外卖,有没有感觉那种光环消失了?
朱峻皓:
我个人认为演员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光环,都是普通人,大家走进剧场,我们在舞台上呈现给观众看仅此而已。
段其宏:
我倒是没有啥心理落差,就是送第一单外卖的时候怕不会弄,怕超时稍微有点紧张。如果把它当成体验生活的话,去感受感受,其实也蛮好玩的。我自己也会知道我想要的是在剧场,不可能转行完全去送外卖了。在送外卖的时候只想尽职尽责的把东西送到就好,更多的感受是面对各类人群的时候大家对骑手的不同态度。
二鱼:
如果看过你们戏的观众碰到你们送外卖,会有什么反应?
段其宏:
其实我还蛮期待碰到的,我想看看他们的反应。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鱼:
这个有意思,你猜想会是什么反应?
段其宏:
猜想就是吃惊,同情,然后劝自己的弟弟将来别做演员了,要不你也送外卖去。然后弟弟说送外卖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布拉布拉布拉。
二鱼: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体验,如果你是编导在体验生活,你现在有没有观察到有意思的事情?
朱峻皓:
感触最深的就是接触小区保安,态度最明显的也是小区保安,因为我们没有穿外卖员的衣服嘛,当你提着外卖走过去,一开始他认为你是业主,然后眼神温和,走进之后问他说几栋几单元在哪里,他问你是?我说送外卖的,他那个眼神立马就变了,随即而来的就是敷衍和不耐烦,用手指了个大概方向就让你进去了。顾客都挺好的。甚至让我怀疑网上那种刁难的顾客存在不?
段其宏:
基本上没有态度好的保安,反而是顾客贼客气。店家也相当冷漠。我遇到个也不是刁难,顾客把地址填错了,我跑了两趟,位置也不好找,送到之后。顾客也是相当有礼貌的道歉,也没有保安那种不耐烦,问问题不回答。
二鱼:
国外不是这样,中国人很多奴性还是没改。不过好有意思,干脆就这个题材演一部剧吧。
朱峻皓:
这个可以。
二鱼:
你们父母知道你们送外卖吗?对了,你们结婚或谈恋爱了吗?
朱峻皓:
我俩都谈恋爱了,没有结婚。我妈和我姐知道我送外卖。
段其宏:
我父母知道我在送外卖。
二鱼:
那你们家人和女友反对吗?因为学艺术毕竟家境是不错的,外卖小哥在一般人看来和你们付出的教育成本不成比例。
段其宏:
我妈反对我做演员。送外卖她没说啥。我爸就是我开心就好。我女友也蛮支持的。
朱峻皓:
女友和我姐倒是反对的,觉得太累了,速度快也危险,我妈倒是不反对,很奇怪,都说儿劳母心忧,我妈就对我很严厉。
段其宏:
我妈倒是期望我们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好好送个外卖,慢慢能找到个实际点,稳定点的工作。
二鱼:
你们是学戏剧的吗?
朱峻皓:
是学戏剧的。
段其宏:
是滴。
二鱼:
学费比一般学科贵不少吧。
朱峻皓:
学费又贵,话剧演员又不挣钱,大冤种了属于是。
二鱼:
除了送外卖,我看还摆过地摊。
朱峻皓:
摆了,卖点小玩意儿。
二鱼:
你和家人后悔吗?
段其宏:
我不后悔,家人估计觉得生了个大冤种。我爸能接受我这样,也是花费了一些时间的。然后这个号废了,二胎开放了,可以练新号了,我就有了个弟弟。开个玩笑。
朱峻皓:
我不后悔吧,选择了就走呗。
二鱼:
有没有其他尝试呢?比如自拍视频,坐自媒体,尝试其他生存?
段其宏:
很奇怪,如果是做直播,自媒体,我就会觉得自己便宜了。送外卖或者摆摊,和表演没有一点关系的我就很好接受。
二鱼:
现在很多体制外的剧社生存艰难,甚至解散,你们对未来悲观吗?
朱峻皓:
不能悲观,一定会好的,这样才能坚持。哈哈哈哈哈。
段其宏:
相信自己相信明天。
夏茂恬:
好样的。我说的不算,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哈哈。
二鱼:
做直播,自媒体,就会觉得自己便宜了?现在很多明星做自媒体啊,昨天夏总还说戏剧跟游戏结合呢?
夏茂恬:
那是戏剧演出样态的变化,直播可能谈不上是一个“演出”。
段其宏:
那是明星嘛,或者我是明星我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我也会很高兴搞得很开心。就是现在去直播和自媒体,我有点搞不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为了活下去有很多办法。戏剧和游戏的结合这个就没问题。
夏茂恬:
明星做自媒体和我们的目的也不一样,艺术归根结底是表达。
二鱼:
很多演员在往影视演员转型,有的去做婚礼司仪,你们准备尝试吗?
朱峻皓:
我倒觉得无所谓,我以前也做过,但是现在的婚庆行业也是看视频资料,以前我没有录过视频资料,所以就没法儿接到这样的活了。
段其宏:
我就是觉得第一:演员能胜任,但是这样我还是觉得自己便宜了。第二,感觉这样做久了,会让自己有一些不太好的表演习惯。
二鱼:
跟演员比,当然便宜了,不过在很多世人眼里,婚礼主持比外卖小哥光鲜一些。
段其宏:
世人眼光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