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并且在战争期间负了重伤,导致右臂残疾外加双耳失鸣,为此民政部门为他颂发了革命军人伤残证。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外祖父是个奇迹,因着他在战斗中负伤,最后被追授为二等功甲级,所以“二等甲”就成了我外祖父的代名词。
小时候我以外祖父为傲,尽管如此,他却很少和我们讲关于战争的经历,甚至他都反感别人问他关于战争的记忆。
母亲回忆说,她小的时候还偶尔能听到外祖父对战争的描述,不过可怜的只有一句话:“不要问,活着就是奇迹”。因此他的革命伤残证,就成了大家好奇的焦点。
人们想通过这个革命伤残证来了解战争,但遗憾地是除了当地民政部门的重要人员外,包括外祖父,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内容,因为他不识字。
伤残证犹如他的命,因为七口之家都需要这证来哺养,所以没有人敢要求看他的伤残证,即使母亲姨母和舅父也不行。由于他拥有残疾的右臂,所以办事也不需要出示他的证件,这就更加大了看到这个证的难度。他的伤残证里面到底记录的是什么?很少有人知道,我是后来从父亲口里得到关于外祖父伤残证的内容。
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尽管电视里的战争大戏不断上演,但他从来不会去看。一方面,他听不见电视播放的声音;另一方面,他可能是在努力忘掉自已曾经的记忆。
外祖父的身体非常强壮,力气大如牛,尽管他只有一条胳膊好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正常劳动。除了吃饭他使用不习惯的左手外,其它和正常人一样。
他双耳失鸣,所以他也很少和人们聊天,在我的记忆中,他一年四季除了干活就是干活,夏天种地冬天砍柴。
有人可能会说,经历过战争的人不一样,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却是非常的懦弱,除了印象中一次震撼人心的发火之外。
村南边有两棵非常漂亮的松树,外祖父把它们砍倒之后拉回家当柴火烧了。村干部把这件事报到了镇里,上面派人下来调查此事。从未发过火的他只说了一句话,最后不了了之。他说:“人我也杀了很多,别说区区两棵破树。”
不知不觉外祖父老了,尽管他仍然坚持去地里干活,但已经力不从心。后来他生病了,虽然治病不需要花他自己一毛钱,就连去医院来回的路费,都不需用他自己掏腰包,但他仍然坚持宁死在家里,也不愿去医院的原则。
可能是战斗留下的伤口,因为当时医疗非常落后,没有麻醉药。我想这是外祖父惧怕的原因,所以无论家人如何劝说,他都置之不理。
家人最后把他骗去医院,理由是他的革命伤残证需要重新更换。我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让他就诊,无奈出此下策,但他并不积极配合治疗。本来希望住一个月治疗的计划,他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要出院。任何人或死或活劝说都没用,所以只好打道回府。
几年后他去世了,没有太豪华的葬礼,我想和他一起战斗过死去的战友相比,他已经非常地幸运了,正如他自己所说:“活着就是奇迹”。
曾几何时,村里很多人都非常羡慕他,但并不是因为他为这个国家曾经洒下热血,而是因为他付上一条胳膊外加上双耳失鸣。可以换回老有所养,遗憾地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幸福。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我以为自己有机会聆听他讲述战争的经历。我也曾希望他向别人介绍他英勇战斗的事迹,遗憾地是直到他离开人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幸运地是他的革命伤残证留给了我的母亲,我终于可以亲眼目睹里面的内容。我的好奇虽然得到了满足,但是却并不开心。
有一天,我也会渐渐变老,我没有外公的革命伤残证。他曾经来过,现在除了母亲还保留着他的伤残证,谁还曾记得他曾经奉献过青春和热血。
或许我从来就不晓得到底谁奴役过谁?他活着的时候就双耳失鸣,现在更不可能听见了。我只是想说:“我情愿没有战争,也不希望他孤寂一生。”
也许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根本无法体会战争的残酷,当然更无法理解生命的脆弱。曾经的往事虽然在历史的长河中慢慢消散,但是还有一场没有消烟的战争仍在天天上演。
无论我们是否相信命运在主宰着一切,我们都没有能力扭转乾坤。战争的可怕之处在于我们至死,也不晓得为谁而战?如果没有真理当标竿,伤害的只能是他人,毁灭的是自己。
附外公简历:魏某某(1927一2002),1945年7月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隶属西北野战军,职务机枪班班长。于1947年10月参加清涧战役中负伤,双耳失鸣右臂终身残疾。1948年8月复原回家,民政部追授为二等甲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