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为了人而始有学,还是学可以独立人之外而存在呢?或者说,究竟是由学完成人,还是由人完成学呢?换言之,一切学是否为人之主观而引起,还是其客观自存呢?
如果没有人,又如何完成学呢?如果没有学,人如何完成人呢?可见,由人完成学,亦由学完成人,很难说谁是谁非?
西方很早就看重学科分类,似乎每一学科都需要有专人去探讨,因学科与学科之间不同,而研究各科之人亦不同,从而形成诸如哲学家、文学家、艺术家、自然科学家,包括神学家等等。如此则是由人完成学,此学对社会不同领域各有贡献,学为主人为从。直到近代,更愈演愈烈,因每一人只附于每一科,而每一科更加分工精细。
中国则不同于西方,我们很早就认为学只为人而有,学的功用在乎完成人。因此,在中国的观念中重在分人,而非分科,比如圣人贤人、君子小人、恶人善人、智者愚人、庸人俗人等等。
孟子曰:“知人论世”,亦学在人之内,不能超出人之外。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因为在他心中只想做人,而孟子“乃吾所愿,则学孔子”更是一语道破学为人所用,而非人为学所用。
屈原在后世被称为一流文学家,但在他心目中却只想做一个忧国忧民之人。司马迁之史学亦如屈原之文学,他作《史记》非学孔子著《春秋》,而是学孔子之人。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所以,读《史记》若不知司马迁,徒为学难为人。
中国学术之分诸子百家,皆以人分,而非学分,直到后来所谓“经史子集”,仍不过根据书的体裁而分,非学之内容而分,其实就著述人而言可分,其书亦不可分。所以,欲了解中国文化,先当了解中国人,学仅仅是为了人格之完整。
近代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因为中学注重做人,“学而优则仕”,“学”只是途径,“仕”应该理解为做人,“仕而优则学”依然是为了做人而学,不是为了学本身。但自从有了科举后,这句话就变了味道。
正是因为中国人之学重在培养人,因此在中国的文化体系中无法发展出诸如天文、数学、地理、甚至宗教等以“学”为重的科目,而自然科学的发展也受到的限制,所以才讲西学为用。可怜今天“西学为用”也变了味道,学不是为了在某一领域做贡献,而是为了个人生活之改善。
如今,既丢了做人的学问,又没有科学奉献之精神,可谓是人非人,学非学。以为学以致用,实际还不如不学。与其这样,还不如先学一个做人的学问,而后再谈学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