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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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一本书是在浪费时间吗?

重读一本书是在浪费时间吗?

橡树出版之【橡树阅读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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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的时代里,深刻地阅读一本经典图书,对多少人已成挑战,遑论重读一本书?我们的匆忙究竟错过了多少精彩!今天的文章从作者个人阅读切斯特顿的经历谈起,真实而又生动,相信现实中不乏共鸣者。那就让我们从此刻谦卑下来,捧起那些在不同生命时期会带给我们不同触动的书来重读。当然,前提是我们每天都如新见般地不断重读着那本唯一之书。

多年以来,无论我多么努力地尝试,我就是对切斯特顿的书喜欢不起来。这让我很困扰,因为我非常尊敬的几位作家都对他赞赏有加。尤其是C.S.路易斯,我觉得他的文字明显带有切斯特顿的风格。但是路易斯书中那些让我陶醉的内容和风格,回到“源头”切斯特顿那里却让我觉得难以忍受。
 
我读了一本又一本切斯特顿的书,仿佛想找到一把钥匙,把他的魅力释放出来。我不断地读着,因为我总是想,最终总会有什么东西打开我的心房。这就像在一个嘈杂的房间里寻找某个人的声音:你觉得也许下一刻就能找到他的声音了,你能把它跟别的声音区分开,专注地聆听它。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年,部分原因是我需要在一门课程中教授切斯特顿的作品。我一般会选择让学生们读他的小说《代号星期四》,至少这本书不会让我觉得厌烦,尽管它也并没有带给我多少乐趣。然而有一年,当我为了备课再次阅读这本书时(我每次教这门课时都要再读一遍,因为这本书就连一点儿印象都没在我脑子里留下),那一刻终于来了。
 
这本书深深地吸引了我。那一刻,我不是带着责任和义务,而是带着纯粹的乐趣在读这本书,那感觉就像我从来没读过它一样。我明白有一些事情正在发生,但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代号星期四》成了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我觉得它会永远保有这个地位。
 
我对切斯特顿其他作品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尽管并没有完全改变。我最受不了的是切斯特顿总在作品中使用似是而非的论点,而现在这只是让我觉得有点儿烦。虽然我还做不到对他的不足之处视而不见,但是这些不足再也不会遮蔽我的双眼,让我忽视他作品的长处了。
 
过去我总是因为看不懂他的作品而感到受挫和沮丧。几年前有一次,我受不了了,打开后门,把切斯特顿的《方济各传》远远地扔在院子里;但是现在,我稍稍能欣赏他的作品了,而且是带着喜爱之情欣赏。
 
这种突如其来而又极为戏剧化的转变对我来说难以解释。我对《安娜·卡列尼娜》,或者说对这本书中的某个特定场景的理解发生了变化,是因为我的生活起了变化;然而在我的人生中并没有什么事能够解释我对《代号星期四》突然产生的喜爱之情。我也不认为在重读这本书前,我的精神世界经历了重大变化。我只能说,一直以来我都读不懂它,现在我能读懂了。
 
这就是“重读”的神秘之处,而对于一个想理解阅读的意义和价值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我们大多数人都读得太快,读得太多,不愿意重读那些自以为已经明白的内容,这一点是很不明智的。我在这里用了“以为”这个词是经过考虑的,因为我自己的例子已经表明,一本有价值的书只读一遍,你是绝对不能完全领会其精华所在的,而我们却常常错误地以为书只要读完一遍就万事大吉了。
 
但是对那些只求“读过”,只想从“必读书目”上勾掉书名的人来说,重读甚至比慢读、边读边思考更令他们厌恶。
 
较之阅读一本不熟悉的书,重读一本书经常会带来一种更为重要、更为戏剧化,而且,没错,更为新鲜的体验。
 
奥登对索伦·克尔恺郭尔作品态度的转变与我对切斯特顿的几乎完全相反。在后半生中,奥登大概花了30年的时间,试图读懂克尔凯郭尔的作品:
 
跟帕斯卡、尼采和西蒙娜·韦伊一样,索伦·克尔恺郭尔的作品让人很难做出公正的评价。第一次读这些人的作品时,读者会折服于他们的独创性(他们的论调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人)以及他们尖锐的见解(他们的论断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人,读过之后就很难忘记),但是继续往下读,读者心中的疑惑会越来越多。对于这些作家过度强调真理的一个方面,从而忽略了其他方面,读者可能会持有异议,于是最初的热情和兴趣很容易就会彻底变为同等程度的厌恶和反感。
 
我在几年前所写的一本书中,引用了上面这段话来称赞奥登是“宽厚读者”的典范。重读让奥登最终发现了克尔恺郭尔思想的局限性,但是他知道如果任由自己最初的热情和兴趣“彻底变为同等程度的厌恶和反感”,对克尔恺郭尔是不公平的,对初读克尔恺郭尔时年轻的自己也是不公平的。
 
重读克尔恺郭尔的作品对奥登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因为这既是对克尔恺郭尔智慧的一场考验,也是对奥登自己的一场考验。正是因为克尔恺郭尔曾经对他如此重要,曾经令他折服,曾经影响过他的思想和行动,对奥登成为基督教徒起到了很大作用,重读其作品就显得非常必要,而且这种重读也可以激活记忆:奥登不仅要重读克尔恺郭尔的文字,还会回忆起自己初读这些文字时的感想。
 
这就像智力上的不同视角。通过比较他在60岁时对这些文字的感想与30岁时的感想,奥登能够了解自己思想的发展程度,以及在此期间其他书、其他经历对他的作用。
 
人希司门曾写过这样一段让人很有共鸣的文字:
 
一份你要重读的书单就像森林里的一处开阔之地。身处一个冷漠甚至邪恶的世界中,你可以在这个平坦、干净、光线充足的地方卸下负担,建立并保护你的家园、你的个性、你的兴趣、你的完整品性。
 
作为一名读者的你,正是现代文学中的主人公,一个孤独存在的个体,也是普罗大众的一分子,你可以从近百年来甚至是近五百年来一直在描写你的作家那里听取建议、吸收养料、寻求慰藉,你可以用他们的作品来与世隔离,并通过一遍又一遍地读这些书找到定位,获取价值,如果幸运的话,这些东西会像林中空地上的一所房子一样,伴你一生。
 
希司门认为最重要的书籍是智慧的源泉,而另一位想法相似的读者瓦尔特·本雅明则把它们比作建议忠告的源泉。正如谚语所说,书总在向你传递信息,因此希司门宣称书籍“一直在描写你”,而重读它们能够帮助你“找到定位”,“获取价值”。
 
重读不一定是出于不满足,或者是对某书的完全沉迷,也可以出于满足感和未完成感的奇妙杂糅。重读可以无关喜恶,而是被一种未完成的感觉驱使,觉得一本书里还有更多你没有接收到的信息。这要么是因为你读的书本来就像休·肯纳说的那样,不是“一遍就能读懂”;要么是因为你第一遍读它的时候,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挑战。当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告诉你把书拿起来,再读一遍时,你应该听从它的劝告。你只需要多加练习,能够在各种驱使你追求新鲜事物、阅读新书的声音中辨别出这个声音。

(本文摘自《如何再次拿起书》,中信出版社,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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