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一部老电影《芙蓉镇》,觉得很好。这部电影的价值和亮点多多,这里不做评析。今天,我们围绕豆腐西施胡玉音的恋情和婚姻,我们看看靠得住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电影的开头是在热闹的米豆腐店,主人公胡玉音漂亮、能干,她做的一手好吃的米豆腐。丈夫黎桂桂吃苦耐劳、老实巴交。米豆腐可口,夫妻俩人缘又好,他俩的小店生意兴隆。
凡事就怕比。这边胡记米豆腐人来人往,那边国营饮食店门可罗雀,经理李国香忿忿不平。嫉妒在人心发酵,借助“运动”推波助澜,胡玉音的人生很快被推进坎坷的境地。
电影呈现一个普通女人胡玉音在运动中起伏的命运,带出她的三段感情经历。
初恋男友叫黎满庚,是一位复员军人,那个时代根正苗红、前途光明的人物。他们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到谈婚论嫁时,组织介入了。因为胡玉音的父亲是做买卖的,“成分不好”。组织上找黎满庚谈话,语重心长要他选择。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党籍前途。一番利害分析,一次严峻考验,小黎在爱情和政治前途面前,做出了舍爱情、求前途的抉择。他放弃了美丽的姑娘,拥抱了蓬勃的政治生命。
善良懂事的胡玉音体谅黎满庚,她知道在“党”和她之间,满庚太难。于是,二人约定此生不能做夫妻,就结为干兄妹。满庚也发誓一生要保护这个妹妹。
之后,黎满庚政治前途平顺,担任芙蓉镇的党委书记。他对胡玉音的关照方式就是常常光顾米豆腐摊,代表着党组织对胡记米豆腐合法经营的支持,看着出出进进、忙忙碌碌的身影,流淌着前任男友对面如桃花女主的呵护。如果岁月足以静好,干哥哥极力帮衬,胡玉音夫妻勤恳本分,日子平静得一定会让黎满庚心安理得地原谅自己曾经的无情。
然而山雨欲来,胡玉音夫妇意识到不妙。危急关头,胡玉音再次选择信任黎满庚,把经营所得的一千五百多元钱托付给他。黎满庚最初也是满当当的愿意,纯粹得像起初恋爱时的愿意一样。他接过胡玉音的包裹藏好,笃实地让胡玉音觉得其人可托而放心离开。可是,他妻子早就对他平时逗留米豆腐摊老大不满,又加上政治空气紧张到连屋头妇女都感觉得到。于是,不满加不敢,他女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对抗,要把这包钱捅出去。
上次的压力来自于组织,他妥协了。这次的压力来自老婆,他也妥协了。黎满庚把一千五百元现金交给李国香后,坐实了胡玉音富农的成分。他当初发誓的“保护”,演绎成了落井下石的加害。
之后的变故大过了黎满庚夫妻的想象,胡玉音的新屋被没收,丈夫自杀,她本人去扫街,一个好端端的家毁了。看着凄风冷雨里的胡玉音,黎满庚常常良心不安、借酒浇愁。他似乎总有一个迫不得已的理由躲进去,实际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在作祟。这样的男人,怎能靠得住呢?
不禁想起前几年的电视剧《父母爱情》,郭涛扮演的海军军官江德福,为了娶资本家小姐安杰,冒着放弃军籍回家种地的代价,屡次申请被拒,依然越挫越勇,最终二人牵手一生。一样是军人,一样的政治压力,甚至江德福付出的代价更大,表现出的是不一样的人品(人的品格)和人品(人生品味)。
温顺善良,勤劳本分,老实木讷,这些都是黎桂桂的标签。从电影不多的镜头中,可以看出桂桂对讨到如花美眷非常知足,他爱家爱妻子依从妻子,吃得了苦,出得了力,就是没有什么主见。这样的丈夫,在世事安稳的环境下,一定可以经营男耕女织、乐陶陶的日子。一旦面临变故,黎桂桂就会六神无主。
果然,当家庭被算计,新屋要被没收,他一筹莫展,没有一点可行的办法。没有见过世面,没有斗狠的胆,没有斗智的脑,只有气急败坏的眼泪和“大不了就是个死”的悲观话。
果然,胡玉音躲到乡下后,可“运动”躲不过,桂桂一人面对巨大的压力,以自杀的冲动方式完成他的人生收场。
黎桂桂不坏,他对胡玉音的爱是无私的,不打折扣的,只是太过懦弱无能了。在胡玉音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倒下了。在风浪面前,他的反应是自毁式的,是悲观和绝望式。他可以勇敢到选择死,却不敢去接受委屈地活。
生之艰难,活之艰辛。当生活的盘子被翻乱,缺乏重新整饬的勇气,这样的懦夫,承不住生活的风浪,怎么能靠得住?
这个男人叫秦书田,又名“秦癫子”,一个“黑五类”分子。
先来捋捋秦书田的情况:音体教员,能写会画,能编会唱,一个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小说中他因文获罪,被打成右派,发配回原籍接受劳动改造。说他“癫”,是因为在各类被批斗中,他不是充满萎靡沮丧、忧愤无辜,而是一马当先、精神抖擞、理直气壮。他的反常表现,癫狂有趣,令人不齿又不怒斗,使得他有足够的苟活空间。一个被阉割了自由的灵魂,选择匍匐前行,这是他的生存智慧。
他虽是知识分子,却撇弃了清高和迂腐,活出了豁达乐观和韧性。
既然处在这样的“运动”浪潮中,与其弄潮呛水,不如随波起伏。电影开头“五类分子”集合,秦书田煞有介事组织点名,他严肃如军人,恭敬如差役。当批斗会上,李国香说“这个就是芙蓉镇鼎鼎大名的秦癫子”时,他谦恭弯腰说“是是是”,惹得全场人哄堂大笑,一场本想高调狠斗的批斗会,在笑声中结束。
他没有用一己之力和血肉之躯,与癫狂的制度和黑暗的人性抗争,甚至会顺势而为。申请和胡玉音结婚,被王秋赦驳回,还要求他在门上写一副白对子。他“奉命行事”贴白对联:两个狗男女,一对黑夫妻。
凡事解读很关键,老百姓觉得白对联是不吉利。秦书田对哭着的玉音解读:“这是好事,上级的意图你得深刻充分地去体会,不管是黑夫妻、红夫妻还是白夫妻,总归是夫妻,这副对联等于是当众宣布咱们是夫妻。” 秦书田表面自轻自贱,戏虐调侃,活出一个运动老油条。实际在扭曲的环境下,完成了个人理想的实现:一对苦人结婚了。
当然,包括那一句著名台词:“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更是秦书田韧性人生观的凝练表达。
此外,他处于人生低谷,却不丧失情趣和追求。一直都关注美,呵护美,活出善,舞出趣。
电影起头,被书记委派写标语,他请示使用仿宋体、等线体。扫街时,他握着扫把左右变换,类似戏剧中宝刀空中一挥。再有和胡玉音相爱后,清晨静寂的街上,他教她边扫边跳华尔兹。衣着褴褛,境遇维艰,夺不去心中的情趣,他舞出的,是天下最浪漫的华尔兹。
他不是民族文化中“威武不屈”“舍生取义”所弘扬的,反而是我们所不齿的苟且偷生。但他对“活着”和“运动”的认识,是深刻和成熟的。在癫狂的世代里,与之同癫,方得生存,并且坚信这癫狂会过去,然后好好“过日子”。
马克·吐温说:“在生活的舞台上学着像个演员那样感受痛苦。此外,也学着像观者那样对你的痛苦发出微笑。”一个和苦难翩翩起舞的男人,一个和命运戏谑调侃的男人,是苦难的缓冲带,是支撑生活信念的强心剂。和这样的人过,即使人生惨淡,他亦可以拥你起舞。
2020/3/20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