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向西,像一头急奔的山羊。高速公路平坦得高下没有商量,不知道海拔的变化。顺着它,上了山脊,不知不觉;下到低谷,无声无息。只要上了路,一切就顺着“路”去了,人会下意识地走、走、走,好像不会停一样。
天,渐走渐明,阳光令窗外的风景明艳起来。我望着山脉、原野、林子,像是推着一卷长画轴。风鼓着劲儿,眼不舍得眨,因为一贯灰黄的色调不见了,大片大片的新绿铺陈着,一树一树的杏花喧闹着;榆树不愚,灵气顺着柔枝溢出,还拉帮结伙,一起招摇;那一丛一丛的,大概是沙枣树,灰色中要喷薄出绿意;春潮涌来,群山失语,只一味把手臂伸着,伸着……
无论在哪个春天,杏花都像勤劳的村妇,早早起身,默默打理一切。早寒的风,她不躲;寂静的夜,她不怯。姿容平常,香气普通,又漫山塞野、满园满枝的。以至于人们瞧见了,多会说一句“杏花儿开了”作罢,少有在她面前驻足观赏。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她就已经在北京默默开放,又悄悄谢幕了。如今匆匆然奔到内蒙古西部我的家乡,让我有种被归还了半个多月春天的温暖:在家乡,我又有一次迎接花腾日暄的机会了。
有什么能比时间宝贵吗?在时间的堆叠中,生命或流淌绽放,或停滞消弭。杏花,最普通的花,却是带有时间的痕迹,她没心没肺的又一次扑到我面前,好像说:“风吹走了的,风也能还回来。”
恍惚中,我与十几年前的“我”迎面走来。我停下来,想要和“我”呆一会儿。至于要说话,还是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想停下来。哦,我是想看看那时的“我”,只是看看。可是,“我”并不想停,脚步匆匆,擦肩而过。
我望着“我”那意气风发、义无反顾的背影发怔:“怎么那么勇敢?怎么不怕早寒的风和寂静的夜啊?”这么一想,我的眼泪来了:不是不怕,是不懂。或许,就像车子开到高速公路,顺着路,就去了。
这一走,就快二十年。一份笃定,一份激情,构成前行的发动机。方向明确又不确定:外面。这部车子怀揣着梦想上路了,马达声声,有力又嘈杂。一路走来,在早寒的风和寂静的夜里疾驰,也在漫天花香里慢行;也曾撞上护栏停顿整修,还在泪中爱里保养调适。发动机的声响渐趋均匀,方向盘一调再调终于对准正路,加油还是刹车都在公义和爱中抉择。
出走时的意气风发,归来时的百感交集,交汇在家乡的春天里。
2020/4/15
于内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