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学生上《醉翁亭记》时,研学到“三乐”:“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文意不难,思想含义的理解,如若快速到达主旨“与民同乐”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快下课了,偏偏我喜欢“节外生枝”,问学生:“大家觉得’众人之乐’是不是逢迎之乐呢?”
学生一怔,马上讨论成河。部分学生认为,众人如果因为跟着太守游玩就快乐,那么这快乐就是讨好,就是谄媚。
铃声响起,讨论未休,这个问题成了那天学生的课后思考题。
宕开一笔,谈谈我的阅读感受吧。
在初中语文课本的“老三记”(《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小石潭记》)中,我一直最喜欢这篇文章了。《岳阳楼记》庄严肃穆又开阔雄奇,令我高山仰止;《小石潭记》清新淡雅也凄神寒骨,难免忧伤低沉;《醉翁亭记》自然流畅且轻松快乐,真是如沐春风。
我之喜爱它,还因为我是“民”。这个角色,带着我的期待——对政治,对等级,对生活的期待,作为老百姓的期待。
于是,我自问:如若你在“滁人游”的行列里,你的快乐是真实的吗?
是不是值得研究一下呢?
先调查下欧阳修是怎么来滁州的吧。
据资料记载,庆历五年(1045年),“庆历新政”的代表人物范仲淹、富弼、杜衍、韩琦相继被罢官。欧阳修对此极为愤慨,上书为之辩解,因此触怒权臣,被贬为滁州知州。
由此可知,欧阳修是与范仲淹这样的贤士名臣有一样的政治抱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他耿直敢言,以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为重,以个人荣辱、职位沉浮为轻。
再观察下他到任滁州后的所作所为吧。
滁州“地僻而事简”,欧阳修发挥“宽简而不扰”的作风,使滁州的人民“乐其岁物之丰成”(庆幸这里的百姓喜欢那年景的丰收),又幸滁州人“喜与予游”(高兴同我一起游玩),而“与民共乐”正是“刺史之事”(引文见作者的《丰乐亭记》)。
写《醉翁亭记》的第二年,欧阳修在给梅尧臣的信中说:“某此愈久愈乐,不独为学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适而已,小邦为政,期年粗有所成,固知古人不忽小官也。”意思是我在这里呆的时间愈长,就愈感到快乐,这不只是在从事学习之外有赏玩山水、弹琴饮酒的生活消遣,而且治理地方,过了一年就初步有了成绩,真正懂得了古人不轻视卑小官职的道理。
从以上资料可知,欧阳修到任滁州,立足于此,小有成就。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悠游自在。
再看看他的百姓和下属的反应吧。
“至于负者歌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这是文章的滁人游乐,足见百姓生活安定。
“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这何尝不是一幅民间宴乐图呀。宴会食材,就地获取,简朴有野趣。宴会气氛,无拘无束,自由酣畅。看不到奢华靡靡,有的是山野质朴。看不到布衣与官员的森严等级,有的是其乐融融的和谐之气。
感慨万事互相效力,欧阳修这样的有为官员被贬,于他于滁州都是一件幸事。
禽鸟之乐,其乐真实,乃天性之乐。
众人之乐,其乐朴实,乃人性之乐。
太守之乐,其乐崇高,乃修为之乐——不但为滁州山水而乐,而且为百姓丰衣足食而乐,也为自己治理有方而乐。
孟子曾经和梁惠王讨论“独乐乐,与民乐乐,孰乐”的问题,得出了“与民同乐,则王矣”的结论。“与民同乐”是治国理政者的梦想,也是文人士大夫最大的人生快乐。
我甚为向往滁州那样“宽简而不扰”的环境,期待“朝而往,暮而归”的生活,盼望有这样“与民同乐”的“太守”。我若在“滁人游”中,定是真开心的。
如此,倘若众人之乐是逢迎之乐的话,那么太守之乐民之乐不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了吗?您说呢?
行文至此,我想,学生的争论应该有一个满意的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