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儿随母行
确定下来回家的日子时买票,遇到了难题,常坐的那一趟车,已经没有卧铺了,想想12个小时的火车,没有卧铺,实在是受不了。于是再查其他车次,可行的居然是半夜的。没得选,下单:2018年7月13日00:33开。
查看了日历,知道7月13日是周五。心里就笃定是周五的晚上去火车站。
当周三晚上时,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动身,我还是认为周五晚上去火车站。忽然,脑子像被点了一下似的,发现不对。仔细看看票面,才知需要周四晚上就动身去车站。不必详解了。只觉得幸运,幸亏早发现而不至于误了车。于是第二天早上收拾行李,十点钟还去学校上了一会儿班,下午返家,晚上到达车站,准时登车。
这次的旅行有儿子陪伴,觉得格外轻松省劲。两个行李箱,都由他提上提下。到达卧铺车厢之后,我们坐定。发现车厢里有一位妇女,寻找自己的卧铺,看到相应铺位有人,她很诧异,说这是自己的,并且出票证明。睡得正香的那位乘客被薅下来,也觉得莫名其妙。最后是乘务员出面协调解决,原来这位妇女就是看错了出行日子,她是昨天的车次。
哎呦,我险些犯一样的错误。再次的庆幸和感恩。
已是半夜,闲话少说,迅速登铺入睡。
早上是伴随着阵阵鼾声和方便面的香气醒来的。据说,火车卧铺的标配就是方便面和手机。
儿子就说要吃方便面。我说方便面就是闻着香吃着囊。
我说我的出行标配是159和儿子,所以仍然坚持吃我的健康杂粮粥159。儿子笑了:呵呵(年轻人都知道“呵呵”的含义),妈!
一路上我们谈电影,谈学习。他给我推荐了几部好电影,真是开阔眼界,并且知道他在电影当中的深刻思考。我很看重人的思考,思考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宝贵价值。电影是综合艺术,我也喜欢主题深刻的电影。对一些好的影片,我们俩非常有共鸣,真好。
孩子大了,这样的相伴出行的时光,太值得珍惜,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少次。
有你相伴,旅途甚好。
贰.老爸其人
回老家第一天清晨的开启方式是“Duang”的一声巨响,把正在晨祷的我惊到窗口,从二楼望去,我那七十五岁的老爸,开着邻居的电动小汽车,撞到了教会的卷帘门上。
卷帘门凹了,玻璃碎了。
人没有事。感谢主!
瞬间,气氛不对了。我妈开启忧虑键,脸拉下来了,所言非怨即骂……我的天。
车是别人的,门和玻璃是别人的,一修就好。人是自己的,平安无事。多好!
可是,我妈不这样想。
我妈在想:无事生非,不省心,不省钱,好好的一大早惹事!
我说:“妈,花不了多少钱修的,别难受了。”
我爸讪讪地说:“我还想买这个车呢,现在看起来把式的和方向盘的操作起来不一样,我断了这个买的念头了。”
我说:“这挺好,要不买了谁知道出什么事儿呢?”
我妈气坏了,穿鞋出门散心了。
我爸心态超级好,门和玻璃,打电话积极修理。车的问题充满人情味,邻居说不碍事,不用担心,不了了之。
之后,开动他的电三轮,说要去起蒜。农谚说“清明不在家,入伏不在地”的,就是指蒜。这时节蒜已经长成,种得不多,到日子也要出地的,入伏不在地嘛。
我说我陪着吧,老爸说好啊,他用一条白毛巾搭在车边上让我坐。刚刚撞门撞玻璃的老爸呀,我还真有些不敢坐您的车。
想着还得坐吧,要不多伤他自尊。坐吧,祷告着坐。
一路上感觉老司机驾驶平稳,清风徐来,绿意葱笼,家乡风景也爽利。
到了种蒜的小院,既熟悉又陌生。这处院子是在我12岁时搬过来的,我在这里度过自己的少女时代。曾经的柴火房,菜窖,粮房,猪圈,茅厕,我都一一看过,很多回忆涌来。
那年,也是起蒜编蒜的时节,奶奶还在院子里帮我们呢,那天我头疼得厉害。四乡行医的温先生路过了这里,爸爸喊他回家:“闺女头疼,您给瞧瞧。”温先生看过后,给我扎了头针,我只能端端的坐着。妈妈、奶奶、爸爸他们仍然在院子里忙着。这时候温先生给我讲了耶稣,给我搜了福音的电台,用铅笔在一张卡片上写下收听电台的时间和波段。不记得他讲了哪些福音的真理,只记得他讲信耶稣的好处。12岁的我纯纯地说:“我要信!”
送温先生走的时候,我在台阶上冲我奶奶说:“奶奶,我要信耶稣。”西照的太阳洒在奶奶身上,她扬起脸,阳光刺出她一脸碎纹,她冲我一笑:“好呀,那是个好教门,信吧!我的大大(爸爸)就是’老耶稣’(老基督徒的意思),可是好勒。”
虽然因为家里没有信的人,家乡也没有教会,我所谓的“信”也不了了之,但神是信实的,这枚福音的种子,就这样撒下了,一直到我快三十岁时发苗。
“来吧!”爸叫我了。
他已经到田里,给我一棵树一棵树介绍:“这是’秋红’,等到秋天可以下四箱果。这是’女神’,新嫁接出来的,可好吃了……”
“爸,这里缺一棵树,这么空。”
“嗯,种桃树呀。已经计划了。”接着他说了一个几年的规划。看来我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七十五,他是按照五十七安排农事。包括今早的Duang,也是有一颗热腾腾的探索之心。
下田,爸铲土,我拎蒜。一株株蒜苗杆已渐枯,蒜头带泥跳出,好像洗了澡的楞小子扑棱棱甩甩头发,搞得周遭狼藉一片。
起好的蒜头放一堆,成了四散后聚拢的俘虏,等着收拾。
短发的我,前额的头发掉呀掉,手一拢,就是一脸泥,小白鞋也成了泥壳壳。
我爸是老地主,他要都起完才放我走。
汗水,眼镜,短发,泥手——去想象我的脸……
终于和老地主起完了,我把蒜从田里都搬到房檐下的台阶上,一趟一趟的。老地主抽着烟,得意地说:“嗯,省劲儿多啦!”这姿态很像昨天我看着儿子拎着两口皮箱。复制,典型的复制。
摆好,洗手。
离开时锁门,我爸说:我来。
锁的事,他一定是要亲力亲为的。
他完全忘记自己早上闯的祸……
哎,爸,您要是为了信耶稣撞破教会的门也值了……
叁.乡里乡情
话说我爸把教会的卷帘门和玻璃撞坏撞碎当天,他们开始了维修的协商,协商中因为对卷帘门的工艺无知,就维修的方式产生了误解。
负责维修的师傅说,卷帘门是活页的,可以把撞坏了的活页摘下来,重新装上就好。撞坏了下面三分之一,就换掉这部分。
教会负责人大姐要求整个换掉,说镇上的教会负责人不允许。
我妈听了,又焦虑了。她不能理解,认为教会大姐难说话,进而说:“你们信耶稣的不好。”她讲:“后晌,在大树底下,她打电话给别人,说肇事司机就在旁边了……”
“哼,都是一个村的人,又不是不认得?她那年如何如何……”听听,我妈不识字没文化,但对别人说的“肇事司机”这个说法很敏感也很不舒服。
“哼,你们信耶稣的不如信佛的大气,人家还花钱放生呢……”
这么一来,我也觉得这件事有点儿复杂了,我不能袖手旁观了。所以我对妈妈说,不要着急,我和教会姐妹沟通一下。妈妈平复一些。
事情发生才几小时,我也不能当下就出面。所以下午带儿子去电影院看了《我不是药神》,又在小镇逛了逛,吃了当地的荞麦饸烙面和骆驼肉馅饼。回来后,儿子回姥姥家,我去了教会二毛姐家。二毛姐热情非常,从她的超市货架上取这取那让我吃,我们聊了各自的教会服事、见证、软弱,说了互相都认识的谁谁谁怎么样了,彼此鼓励,相谈甚欢。
我说到了卷帘门事件妈妈的反应,尤其是她说的几句戳心话,我们都意识到这件事的处理,会影响我爸妈对信耶稣的认识。
这些年来,我为父母的信仰切切祷告和传福音,所付上的心血,接触过的弟兄姐妹都知道。我和二毛姐没提什么建议和要求,只是说说情况,剩下的就是祷告了。因为事情发生的当天早上,正是我在为父母祷告的时候,我相信这事有好心意。
以上都是头一天的事情。
第二天清早,我正在二楼卧室晨祷,儿子敲门,带着二毛姐来了,她急切的说了处理方式。我们一起下楼,和我爸我妈聊。
二毛姐说:“叔叔婶婶,闫姐她不了解卷帘门是活页拼组的,咱们坏了几片修几片就可以了。另外,你们俩都是通情达理的,还计较别人说了错话吗?!”
如同石子投湖,瞬间屋子荡漾起快乐的涟漪。
我妈说:是了,是了。
他们开始重复昨天的一些场面,互相说了看法,加深了理解。二毛姐说:“我叔又不是故意的,不管怎样,人没事就是最好的。这样哇,你们不用赔,教会有奉献款,修补修补就行了。”曾经给教会装门装玻璃的工人,她都认识。她的意思是如果我爸联系的人还没有下料,就由她来出面联系吧。如果已经下料了,她带了500块钱,兜揽此事。
我爸要里要面儿,哪能答应:“门是我撞的,花钱是应该的。”推搡一番,不愉快都推没有了。
屋外雨声淋漓,屋里笑声爽朗。
因为同村,父一辈子一辈,都认识。二毛姐的婆婆妯娌大姑姐小叔子,是什么性格人性,他们都知道,都有的说。
二毛姐圆圆的脸上漾满荣光,她说了自己初信耶稣时的见证,几次流泪,常常停下叙述,是为了把她做不到而做到了的力量归荣耀给神。我旁听默祷感恩,为神不偏待人,为神在乡野山间洒的爱的力量,饶恕的力量感谢神……
她的见证给我妈妈带来很大的触动,虽然之前有听说过,但是这样面对面听当事人陈述,应该是第一次。
二毛姐火热传讲神怎样改变她,以及和睦妯娌关系的见证,与屋外雨声混合成的交响乐,是最美的乐曲。
我也默默感恩:神啊,我今早还在忧愁,因为父母对教会的恶评伤心,你马上就差派你的使女前来做工。你是何等的爱我们!
马可福音记录耶稣说“谁是我的母亲?谁是我的弟兄?”就四面观看那周围坐着的人,说:“看哪,我的母亲,我的弟兄。凡遵行 神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姐妹和母亲了。”
是啊,不论北京还是家乡的教会,只要我们是基督徒,在一起交通就那样的畅快直接,一灵所感。因为,我们都是弟兄姐妹。
肆.美食人情
去一个地方旅行,如果不拍照、不吃当地特色食物,跟没去一样。
同意吗?
我喜欢吃,尤其是各地的特色小吃。
那年我们几个同事一起去厦门学习,看到路边摊挂招牌曰“姜母鸭”,顿时垂涎三尺,跃跃欲试,一试果然好吃,至今回味无穷,心心念念。
又那年一家人去桂林旅行,先生身体不适,要在宾馆休息,我和儿子步行着走到市中心夜市,我们吃到了很多好吃的。第二天一早又去吃地道的桂林米线,虽然桂林米线在北京的店面很多,但那味道实在是没得比。白天又在桂林街头,吃了有名的烤豆腐,至今怀念,每一想起,口齿生津。
现在,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于他而言,这里是妈妈的老家,别人的故乡。没有同龄人,和老人家也没有太多的话题,他就剩埋头刷手机了。
于是,当妈的我啊,想着每天带着他去尝尝老家的味道。
这孩子爱吃羊肉,他曾经这样讲:“妈妈,为什么人们说羊肉有膻味儿呢?那哪是膻味儿,那是鲜味儿。”同样是人,味蕾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我姑姑家里有地道的后山山羊肉,切切地邀请:“岭岭,老姑给你炖羊肉好吗?”他就说好啊好啊,嚯,毫不客气的就来了。
内蒙人家请吃饭,实诚,没有七碟八碗儿,就是大块的肉,大锅的饭。肉,是真香。儿子吃了不少,说:好吃,地道。看他大快朵颐,我内心是纠结的,既愿意让他吃得香,又怕他吃得胖。
某天傍晚,我们一起去品尝了荞麦饸烙面和骆驼肉馅饼。荞面是粗粮,对身体有益,但这么一大碗,汤汤水水满当当,吃下去也是够可以。但家乡面食的味道,实在是独特,我呼噜噜把一大碗吃下去了,完全忘记了我的159。
话说内蒙的豪华早餐是烧麦配砖茶。清早起来,溜达着到烧麦馆,要一两烧麦,沏一壶砖茶,倒一点山西陈醋,就一瓣儿腊八蒜,美气!
烧麦的皮,薄如帛纸,白似霜雪,蒸熟之后,晶莹剔透。烧麦的馅是纯羊肉配大葱,招牌店讲究不用绞肉机出,而用手工刀切肉馅。蒸熟之后,小笼屉上桌,三个五个蓬蓬头烧麦,慵懒地卧着。用筷子夹起蓬头,放置小食碟中,淋醋于白衣之上,用筷夹开,顿时肉香飘逸。微微浸醋少许于肉馅化化油腻,开始享用。边上有沏好的酽酽的砖茶伺候,呷一口,肉味茶香在口腔交汇,喉间被洪流冲荡,油腻尽消,于是,再来一个……如此这般,吃得安适舒坦。
在内蒙,烧麦馆子很多,足见当地人对它的喜爱。我们去的是一家老字号——萨县老馆子,早点主营烧麦。陈设装修风格古朴拙实,很有特点。座位之间窗格围挡,用算盘装点,既有分区,又隔而不隔。名字叫的也好——懵懂楼,老家话这两个字的发音和普通话没什么区别。初看不以为然,细思颇有深意,留给读者发挥吧。
我们俩要了二两烧麦,一锅奶茶,取几样小菜,烧一壶砖茶,坐定,等着现包烧麦蒸熟上桌。不仅有烧麦上桌,旁边奶茶慢慢烧着,儿子口味重,加醋配辣椒,吃得痛快淋漓,其间还不时说:妈妈,您吃啊。
我且等着这锅奶茶,好好的煮透,炒米变软,奶皮入味才喝。好好享受这段光阴!
想想我十多年离开家乡,每一回来,惊鸿一瞥,家乡风物匆匆掠过,不能深入。惟有吃烧麦时,是深浸的,每次我甚至有种不曾离开过家乡的错觉。儿子三年前飞到国外求学,那里的羊肉难吃难买。于他而言,家乡就是可以吃到地道羊肉的所在。
想来家乡味,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