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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教育 |路易斯教育观:主观论和民主教育两大危害浅析

有朋友问,公号“古典挖坑”上关于路易斯说过的“现代教育的基本前提是:笨拙和懒惰的学生不应因不如聪明和勤奋的学生而感到自卑。”这句话,不知该如何理解。
我看到这句话以后,首先想要确定的是,这句话到底出自何处,虽然从字面意思也可以理解为,路易斯是想批判现代社会(尤其是英美社会)过分地强调学生为中心(民主)的教育观。熟悉路易斯的人晓得,路易斯有一部专门探讨教育的专著《人之废》。但是在那本书里,他主要是在迎战主观论之毒害。或者说,现代教育有一种过分浪漫主义的倾向,把基本的真理判断准则给悬置了,一切都可以拿来作为批判和怀疑的对象。然而,通过对人类上千年文明的简单总结,均可以看出东西方社会在处理教育问题时都离不开对“道”的持守。这也难怪会让路易斯哀叹,现代人是一种品种独特的异教徒,相比于古代的异教徒,今天的人类可能受这种主观乱和价值失序的影响是空前绝后的。他甚至觉得,要让一个现代人接受福音,你可能首先要做的前提步骤就是让他成为一名古典意义上的异教徒,如此一来,当你在跟他交流真理、价值、神、伦理、律法、爱的时候,才不会流于一种修辞学意义上的巧舌如簧,而是真正的立身道内,依靠真道道模范而活。
毫无疑问,这的确是任何有志于从事合乎真理的教育的人士都应该清醒意识到的现代挑战。但从引文来看,对主观论对批判并不适合开篇路易斯的那句话。所以,我就拿起手上的《路易斯百科全书》,从后面的总索引入手,很快就找到了路易斯有关教育主题的一些文章分别出哪里。
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句“现代教育的基本前提是:笨拙和懒惰的学生不应因不如聪明和勤奋的学生而感到自卑。”出自路易斯《魔鬼家书》(中译本,况志琼译,2013年12月第二版,第169页)此处,乃全文之尾声,来到了最后私酷鬼在庆功宴上发表的一通豪情万丈的祝酒辞,原文是这样说的:
在英国那块大有希望的土地上,“我跟你一样棒”的精神已经不止是一种普遍性的社会影响,它也开始悄悄潜入该国教育体系内部。至于目前它在教育方面的影响力已达到什么程度,我不想妄下定论。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一旦你抓住了趋势,就可以轻松预测其将来的发展,尤其是当我们自己也要在发展中起作用的时候。新式教育的基本原则,乃是不可以让笨学生、懒学生感觉自己不如那些聪明勤奋的学生。那样是“不民主”的。学生之间的这些差异必须被掩盖起来——因为显然它们都是赤裸裸的“个体”性质的差异。这些差异可以在各种不同的层面加以掩盖。在大学里,考试要拟定考试大纲,以便所有学生都能拿到好分数;大学人学考试也要有考试大纲,以便所有——或者几乎所有的——公民都能上大学,不管他们是否有任何能力(或愿望)享受高等教育的好处;在中小学校,如果有些学生过分愚蠢懒惰,学不来语言、数学、初等科学,就安排他们去做一些孩子们通常会在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做的事,比如让他们做泥巴馅饼,并美其名曰“设计”。重点在于,无论何时,都不可以用哪怕最轻微的方式暗示他们比正常孩子差。他们做的事,不管多没有意义,必须得到“同等的重视”——我相信英国人已经开始使用这个短语了。谋划之周密,莫过于此了。有的孩子够资格升级,却可能被人为地留下,因为其他学生可能因为落后而“受伤”–魔王啊,这是多么有用的一个词儿!于是,聪明优秀的学生在整个学生时代都被“民主地”绑定在同龄人的班级;一个小崽子本来可以应付埃斯库罗斯或但丁,却坐在同龄人中间,听他们费劲巴拉地拼写“一只猫坐在席子上”。

总之,我们可以理所当然地希望,等到“我跟你一样棒”的精神大行其道时,教育在实质上遭到废除也就指日可待了。一切学习动机都将消失无踪,不学习也不会受任何惩罚。少数可能想要学习的人将遭到阻拦;他们是谁,竟要凌驾于别人之上?反正无论如何,教师们——或者我该说“保姆”?——将忙着确保恢复劣等生的信心,忙着拍他们的马屁,根本无暇顾及真正的教学。我们将再也不用作什么计划,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在人间散布那种泰然处之的自负和无药可救的无知了。小寄生虫们自会为我们代劳。(第169-170页)

我们知道路易斯喜欢以不同文体来传递他个人对教育问题的思考。在《觉醒的灵魂》上册,我们可以从教育这个条目之下看到路易斯的精彩论述遍及他的书信、奇幻文学、时评性文章和随笔等各类体裁之中。

上文对民主教育,也就是现代(新式)教育等批判,除了《魔鬼家书》之外,还可以在他的文集《切今之事》中找到。其中以第二篇《论平等》和第6篇《论民主教育》最有代表性,感兴趣的读者朋友可以互参。

简单总结下来,路易斯他说自己当然也属于民主派,当然他之所以在政治立场上支持民主,其理由和大多数现代政客完全相反。现代人相信民主反对贵族统治,是源于对人性的乐观,但是路易斯确认为,他和保守主义思想家埃德蒙伯克,以及美丽国开国之父汉密尔顿意见相当,他之所以相信民主,是因为人性堕落之故。

路易斯认为,就政治和经济活动而言,民主的原则是需要得到承认的,如此可以保证所有人有平等地追求幸福的权利。但是,路易斯说,一旦涉及到人类的心灵、品性、德行的时候,这种力求人人平等的观念就会显出严重的不适切性。

比方说,现代社会的教育观念受到这种强调民主的、平等主义思潮的影响之后,所带出来的结果就是,人们开始以一种乐观的立场,强调所有的学生都一样棒,所有学生都天分在价值天平上都是无差别的,都是应当得到鼓励的,并且不可以给出具有明显分化的评估。

如此一来,教育最终培养出来的就是一大批毫无灵魂的庸才,因为这些人在本该受管教、受老师指点和约束的年纪,身边却缺少这种传道的老师,反而是多了一个保姆,完全受经济利益和功利主义左右。

今天,一方面我们国家的公立教育越发趋向于内卷化、统一化、商业化,恐怕是难以改变的事实。父母疲于奔命,教师很多的工作都是在做无用功,根本和教书育人没什么关系,虽然中国社会还没有进入西方那种多元主义的后现代困局,但是社会思潮的演变往往不是忽然之间改变的,种种迹象表明,在一元化叙事的当代中国,普通人在价值信念、教育倾向上的选择,都明显表现出后现代相对主义、个人主义的特征。这跟八十多年前的英国社会受到的“主观论”之侵袭,恐怕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另外,在教育全面走向商业化、成为一项服务行业的过程中,中国社会的教育问题同样深受路易斯所讲的平等主义影响。“每个孩子都有不同的花期”,“你很特别”、“成为最好的自己”、这些耳熟能详的话充斥着父母和老师的神经。虽然把孩子当成人看待,已经是中国社会家长的一大觉醒,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多少家庭放弃了在教育子女问题上的权威,完全失去了对孩子的管教,属于督促,遇事总是以兴师问罪的方式和老师、学校发生冲突。处处维护自己的孩子,生怕自己的孩子自尊心受到伤害,岂不知,一个孩子如果不能从自己的犯错中吸取教训、承担责任,他就永远无法在品格上变得成熟。

总而言之,阅读路易斯,不管你是何种信念立场,是不是选择古典教育的路径,相信都会给你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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