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21 11 月, 2024
spot_img

你在恐惧什么?


痛感总是在夜深时加倍。


不得不趴着睡。


现在我才能准确分辨,这种痛到底是腰痛、坐骨神经痛,还是骶髂关节痛。才记起强直脊柱炎最先破坏的就是骶髂关节。记起半年前免疫科的主任对我说的话:“你一年没有打针了,最好住院彻底复查一下,单吃一种止痛药是不够的。”


这半年我一直吃着两种消炎止痛药,可疼痛还是不断袭来,起初是游击战。 冷枪嗖嗖一下又停。 被击中的那一两天,夜里我就在床上趴着,白发母亲在身边心疼说:“我帮你揉一揉吧。”


拽母亲躺下:“这是家常便饭,趴一趴就好,快睡吧”。


白天一忙起来,痛感就退居二线。要是实在疼得坐卧难安,我就灌个热水袋,或者拿个艾灸盒放在疼痛处,不停变换姿势。


趴着时我总在祈祷,仿佛是在夜行的船上,风卷起海浪,船颠簸得厉害。我把头埋在枕头里沉默中呼喊:上帝啊!止息我的疼痛吧!


喊着喊着就感觉自己好像是睡在主的怀里,耳边的海浪声变成摇篮曲。


打个盹醒了,歪向一边的脖子睡僵了。翻个面躺平,一夜的梦里,总有辗转的呻吟声。


站起来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吃力,膝盖锁不住,胯关节发软,全靠双手的助力。


除了小心翼翼,心里开始有恐惧蔓延。


害怕再也站不起来,不得不依赖人照顾。害怕死亡是个极其缓慢的过程,让人受尽折磨,毫无尊严,内心又充满负疚感。


有天参加早课,老师给了道思考题:“你生命中还有什么是紧紧抓住不放的吗?”


我呆想了半天。其实当时心里就有肯定的答案:生活能够自理。


上完早课后我去浇花,从轮椅上撑了好几下,才勉强靠双手肘关节的力量把自己撑起来站住,一只手搭在阳台栏杆上,一只手去按另一条腿无力撑直的膝关节。


一边浇着花,一边自言自语:还能强撑到几时呢?


我终将跟我的花儿们告别,也跟我曾经能走能站的时光告别。

我正在经历失去。失去是不知不觉的过程。如同失去童年,青春,美丽,健康,财富,至亲。


所有你牢牢抓在手掌心的,最后发现都不是你能够把握的。


年轻时我喜欢贝多芬的那一句:“我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喜欢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咚咚咚”的强有力节奏,要做自己命运的主宰者。


如今半生走过,熬至滴水成珠。


被疼痛撕咬的长夜,闭目间总能看到在沉默时光中坐着的父亲。父亲年轻时那么英俊潇洒健康,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说不完的话,寒冷的冬天还在河里游泳,毒辣的太阳下带着一顶草帽水库边垂钓。


他那时候一定不知道有一天这些通通都会失去。因为疾病,和衰老。


或许如此,我才对失去开始有些警觉。警觉中问自己的心:你在恐惧什么?


恐惧住院。一想到又要去经历两小时的加强型核磁共振检查,CT检查,抽20多管血的检查,和眼科全部的检查,以及一系列的不确定,我就会变成一个与上帝摔跤的孩子


雅各跟上帝摔跤,摔得不分胜负。到天亮时,上帝摸了下他的大腿根,雅各从此成了瘸腿的人,也从此学会了放手顺服。


故事常让我沉思默想。置身于焦虑时代,每天目之所及耳之所听,都充斥着焦虑。那么多毕业就失业的大学生,那么多创业失败的中年人,那么多孤单无助的空巢老人,就不用说病人了。


医院里总是人满为患。一周预约挂号都没有挂到号。主任医生的号放出来不到五分钟就没号了。


心不静的时候,就写日记,和自己的心对话。


“焦虑恐惧有用吗?”

“有用。这两个词不代表着只有负面解读。”

“正面的意义呢?”

“正视它。面对它。接受它。放下它。”


夜里疼痛中枕着一首赞美,就像被一双手轻轻抚慰着:


“我不要为将来忧虑

因我信Z的应许

我今天要与Z同行

因Ta知前面如何……”




所属主题
诗盈 诗盈的一亩田
诗盈 诗盈的一亩田
生活对于我来说是一次艰难的航行,我不知道潮水会不会上涨,乃至没过嘴唇,甚至更高。但是我要前行。——欧文·斯通《渴望生活:梵高传》
阅读更多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