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6月29日,唐建英姊妹出生于新疆阿克苏市。
在家里,她从小安静听话。在学校,她刻苦努力,学习成绩一直都很优异。
1991年,她考入四川大学历史系。爸爸希望她学法律,但她报考的是图书馆系。
那时,她的理想很简单,就是将来做一个图书管理员,可以坐在图书馆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在成都,建英度过了四年快乐的大学时光。大学生活,成了她青春记忆里最美好的回忆。
1994年9月,她第一次来北京,陪同学来京联系考研。北京风景画般亮丽的秋天彻底征服了她,于是她放弃川大,改报中国人民大学的研究生。
1995年,建英考入中国人民大学中文系。期间,她的指导教师几经更换。
2000年,建英进入中央电视台央视国际工作,先后负责收视指南和电视剧频道。
因为单位领导频繁更换,工作屡遭不公待遇,建英想换个环境,决定考博。2005年,她考入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跟随尹鸿老师攻读博士。
2007年,在清华读博期间,建英认识了主。她心地单纯,听了就信。那年夏天,就受了洗。
2009年,建英博士毕业,她四处求职,都未能如愿。期间,她联系到一所高校新闻系,系主任很想要她,但需要到校领导那里协调指标。有人说,可以拿5万块钱疏通关系,但被建英坚决拒绝了。
因为求职不顺利,她又到了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做博士后。博后期间,她给本科生开了两个学期的写作课。
2011年,建英博士后出站,到了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工作。
那时,我还对她开玩笑说,北京四大高校,你读了三个,还有一个北大,你要继续努力啊!
建英有一颗很单纯的心,她正直善良,就是按照基督徒的标准做人,她从不参与单位人事的勾心斗角,从不阿谀奉承,从不拉帮结派,从不走歪门邪道。
因为不适应高校的工作环境,不习惯早已渗透高校的江湖习气,身为基督徒,她经常受到各种莫名的攻击和伤害。不让上课、没有课题,屡次被打小报告,多方遭受压制,不时被威胁开除。
虽然环境恶劣,但她依然热心参加教师团契,还向同事传福音。在学院无课可上时,她在学校申请开设了公选课,讲“好莱坞电影和美国主流文化”,借机播撒福音的种子。
长期的精神压抑,使建英非常痛苦,难以忍受,她常常情绪失控,半夜惊醒,撕心裂肺地大哭,身体也开始出现各种不良征兆。先是淋巴结肿大、经常腹泻,牙疼,后来是经常咳嗽,终在2014年5月被确诊肺癌晚期,全身转移。
这时候,距离她到单位工作只有两年十个月。
当时,医生曾宣判她只能活三个月到一年半,最多能活两年半。
从2014年4月到2021年1月,建英先后经历过四次手术,包括两次大手术(开颅手术、盆腔囊肿及双侧卵巢切除手术),二十多次化疗,服用过五种靶向药物,在重症监护室住过一个月,几次生死一线间。
但建英生命异常顽强,她坚持抗癌六年九个月,连医生都认为她是一个奇迹。
建英是一个信仰单纯的人,她有一颗饥渴慕义的心。
刚信主时,建英还在清华读书,她所在的清华团契距离我家有20公里。但建英不以为苦,为了到小组查经,她每次都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晚上九点多再坐公交回来。
那时我还没有信主。她不愿自己一个人得救,让我陷在黑暗中。为了让我信主,她又带我去了学院路农业大学附近的小组查经。
生病后,建英经常问我,我那么爱主,一直严格按照教会的教导做,为什么让我得那么重的病?要夺走我的生命?
我只好拿传道书上的话去安慰她:有义人行义,反致灭亡;有恶人行恶,倒享长寿。
但建英还是选择了饶恕。
她写文章说:“圣灵真的用说不出的叹息为我祷告,安慰了我。饶恕过程中的伤痛,有时如同踩在尖锐的碎玻璃上,淌着鲜血,等着伤口结痂,平静下来,回望上帝的恩典,回望来时的路”。
生病后,亲眼目睹了很多癌症病人的悲惨遭遇。建英说,我们癌症病人太可怜了,你一定要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让人知道。
她让我申请了一个公众号“蒋唐说”,积极为癌症病人发声,为公义疾呼。
建英常说,“得了癌症,一时半会又死不了,我不能在家等死,神还没有说要接我走,我要为他们做点什么”。于是她希望我作为病人家属,能为癌症病人的权益,为癌症病人的医疗困境呼吁。
两年前,建英总结自己的治疗经验,在微信群里开设讲座,讲癌症病人的医治攻略:如何面对生死,如何找医生,如何饮食,生了大病如何缓解经济压力,癌症病人的心理支持,并将讲座整理成文字、录音后发表。
建英的文章帮助了很多癌症病人,甚至有些医生也向病人推荐她的文章。
虽然自己是一个晚期癌症病人,可建英经常去探望其他癌症病人。她觉得病人太苦了,如果不认识主,人生太绝望,太黑暗了。
即便她信主了,建英觉得,漫长而痛苦的抗癌治疗,也像在黑暗的隧道里,一个人独自行走,非常的孤独,很多时候非常的绝望。
2020年11月,一个师姐病重,生命垂危,我和建英赶到了医院。那时师姐大口呼吸,已经没有意识。建英坐在病床前,拉着师姐的手,给她讲得救的信息。
关心癌症病人,不仅需要人去探望,也需要金钱支持。生病这么多年,建英深知癌症病人的痛苦和缺乏。她多次给我说,我们接受了那么多爱,我们要帮助别人,
她专门从她的工资里留出5万块钱,希望作为癌症关怀基金,帮助病人。她一再叮嘱我,希望我早日帮助她完成心愿。她离开后,要请教会的姊妹,做癌症基金的财务监督。
建英非常爱主,即使生病后,她也不忘利用各种机会传福音。
2017年我父亲来北京看病,建英催我让人带他决志信主,并受了洗。2020年5月底,我父亲无疾而终,回归天家,全家人甚得安慰。
2017年建英在天坛医院做开颅手术。手术后两天,建英头部肿胀,还躺在病床上,她就带着护工决志信主。
建英一直惦记着给我们的主治医生送圣经,希望他信主。2020年12月底,我们最后一次看医生,她体力精力已经差了很多,可还是一再提醒我要带上圣经,送给了主治大夫。
2019年底,我们去看一个癌症病人,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她都在给别人传福音。事后我还有点责怪她,讲福音太多了。她却说,再不讲就没有机会了。因为她说过,无论得时不得时,务要利用一切机会传福音。
建英做人,非常认真,容不得虚假,她最反感谎言和欺诈。离开前几天,她还一再对我说,要行在光中,千万要走正道。
她的信仰,同样真实。信仰给了她新的生命,她坚定地信靠主,是主扶持她走过了近七年的抗癌之路。因为她信了,就去行。
确诊肺癌晚期的第一天晚上,我们抱头痛哭了一场,她很快就睡着了。从确诊第一天,到最后安息,她从来没有失眠过。就像她自己所说,我知道自己将来会进天国,进天国有什么可怕的呢?
几年前,建英就说,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她不做有创治疗,不上呼吸机,希望神能把她平安接走,不让她受苦。
在生命的最后两个多月,她就开始安排自己的追思礼拜,叮嘱我要邀请谁参加,给亲友们打电话,道谢,道别,安排父母的养老。
她担心我的将来,要我一定要好好写作,靠自己的双手,吃自己劳碌得来的。
离开前两天,她对我说,效中,放我离开吧,太痛苦了,我不想拖累你……我想回家,回天上的家。
建英希望自己能像我父亲一样快快离开,没有痛苦。
就在1月14日早上,她吃了草莓、猕猴桃,喝了酸奶,和一大碗蛋清羹。她说,要去卫生间。然后,五分钟不到,主就接她去了天家,遂了她的心愿。
不可否认,建英有时也抱怨主,为什么不快点接她走,让她受这么多罪。但主都亲自安慰、医治了她。
就像建英自己所说的,“其实神就是最好的医生,在祂那里有真平安,这个平安不是我自己能够努力做到的,是神把祂的平安放到了我的心里”。“惟有认识神、信靠神才能真正胜过对死亡的恐惧,也才能有勇气、智慧和力量,来面对人生的至暗时刻。”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最想见的是教会的弟兄姊妹。因为在她生病的这么多年,是弟兄姊妹的爱,支持她走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刻。
建英还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她希望将自己的文章结集出版,开设一门“爱与成长”的电影课。
她一直说,春天的时候,要回老家看看我父母。半年前,我父亲突然离世,她愧疚不已,总是说,2021年一定要回去,看看我母亲,和她好好说说话。有机会的话,再回趟老家阿克苏,见见同学……
我相信,现在的建英,一定是在天上的荣美家乡,再没有疼痛、痛苦、忧伤。
因为她真的爱主,她有真信心。
她渴望有尊严地活过,也渴望有尊严地人生谢幕。
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