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下的中国,医患关系一直是个热点话题。医患矛盾,总是能引发媒体和社会公众热议。
每当医患发生矛盾,特别是发生伤医事件时,医护人员常常义愤填膺,指责患者及其家属冷血残忍,多将医疗体制性的症结归结为个人的人性之恶。
医患双方如同被困于斗兽场的对手,情绪日趋对立,对抗愈加激烈。
元旦前后,先是杨文医生被害,后是陶勇医生被伤,引发医护人员汹涌民意,集体讨伐。而民众亦多聚焦于医患关系,很少深思医患矛盾的深层根源。
而今,武汉肺炎爆发,波及全国甚至世界,医疗体制的深层矛盾开始逐步显现。
肺炎爆发初期,因为隐瞒信息,医护人员被蒙在鼓里,缺少必要的防护,大批医护人员纷纷倒下,有的甚至付上了生命的代价。
那时,很多人还从未想到,真正威胁所有医患人员生命的可怕凶手,还被层层包裹着,被深深藏匿于阴暗的角落。
而本着良知,勇敢发声预警新型肺炎的李文亮们,却遭到了警方训诫,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
李文亮们被打压,被威胁,使他们噤若寒蝉。
这一刻起,恐怖的肺炎病毒开始在武汉疯狂肆虐,进而席卷全国。
灾难开始了。对肺炎患者如是,对医患人员更是如此。
以至于当武汉封城之后,大批肺炎患者涌入医院时,前期仓促上阵的医护人员,因为缺少防护,已经纷纷中招倒下,武汉的医护人员、病床已显得捉襟见肘。
其中武汉某医院的138例肺炎患者中,就有几十名医护人员被感染,包括外科、内科、肿瘤科、急诊科、ICU等科室。
医护人员还未能治病救人,就已经深陷危险之中,成为被救护的对象。
雪上加霜的医疗困境,使无数的患者心急如焚,只能在家里苦苦等待。
被病毒打倒的,就包括很多象李文亮这样的一线医护人员。
令人极其悲愤地是,就在2月7日凌晨,在确诊5天后,李文亮还是被自己预警的病毒夺去了生命,离开了这个依然惊恐失措的世界。
李文亮走了,他的故事似乎还没结束,同样的故事还在不同地方继续上演。
就在李文亮离世前,各地又发生了多起医护人员因为发布疫情信息被通报批评、处罚的案例。
先是泰州市第二人民医的一名护士,因在微信群谈论疫情防控信息,违反疫情防控工作纪律,被全院通报批评。
后有文山州人民医院5名医务人员因偷拍、散布疫情防控信息,被文山市公安局依法作出行政拘留10日并处罚款500元的处罚决定。
李文亮只是被训诫、谈话,而文山有关方面则直接采取了行政拘留这样的强制措施。
肺炎疫情大敌当前,医护人员究竟冒犯了什么法规,造成了什么恶劣影响,惹得警方大动干戈,以致于要对他们采取拘留措施?
文山警方的解释是,文山州人民医院工作人员利用工作便利,私自用手机拍摄医院电脑记录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的姓名、家庭详细住址、工作单位、行程轨迹、接触人员、诊疗信息等基本情况并公开散布。
其中三人通过微信转发传播,造成相关小区住户人员高度恐慌,严重影响患者的家庭安全。
而泰州第二人民医院方的解释则更为可笑。院方称,为避免将非官方信息传播,造成恐慌。
事实上,为了防止疫情蔓延,切断病毒传染渠道,很多地方早已采取象武汉一样的严厉措施,将确诊患者的相关信息公之于众。
疫情信息并非国家机密,为了保护公众利益,提高公众防范意识,应该及时全面公开疫情信息,而不是向公众隐瞒,让公众丧失警惕意识。
恰恰是身处危险之中,却自以为安全无虞,反而会引发更大的危险疫情。
很多地方发生多起群体性聚集感染疫情,几乎都是当事人对疫情的严重性缺少认知,对危险缺乏警惕。
假如政府一开始就利用自己掌控的强大的大数据信息,对辖区内民众进行全面筛查,及早采取措施,将相关人员隔离,并及时公布疫情信息,医护人员还有必要自己转发疫情信息,拍摄感染者的信息吗?
更何况,确诊病人的家庭住址、行程轨迹、接触人员、诊疗信息等内容本就应该是公开信息,根本没有保密的需要。
全面公开疫情信息,防止疫情扩大,也是责任政府的基本要求。
即便公布的信息涉及患者姓名、工作单位等个人隐私,也只是影响到当事人的个人利益,并不会影响公众情绪,更不会造成社会恐慌。
公开透明,是消除恐慌的利器。而信息隐瞒,才是造成恐慌的祸首。
对这样的行为,批评教育即可,完全没必要采取拘留这样的强制措施。
就像倒下的李文亮医生一样,很多时候,医护人员之所以发布疫情信息,正是因为他们耳闻目睹了李文亮这样血的教训,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更是借此在表达对隐瞒疫情信息的不满,也是变相保护自己的手段。
他们之所以不惜“以身试法”,其实是在利用自己的民间渠道,帮助官方传播疫情信息,不仅不应打压,反而应当鼓励。
目前,我们尤其需要更多的李文亮,需要更多像他那样本着基本的良知,敢于发声的医生。
对于医护人员来说,只有更多的李文亮站出来,向民众揭示真相,医护人员的权利和安全才能真正得到保护,也才能真正早日消灭疫情。
如果前期有更多李文亮这样有良知的医护人员站出来,将肺炎疫情控制在有限范围内,也许,我们根本就不需要这场悲壮的战“疫”。
很多时候,我们层层设防,隐瞒真相,打着保护公众利益的旗号,以防止造成社会恐慌的名义对当事人实施人身限制,甚至吊销医护人员执业执照,恰恰是在重蹈李文亮那样的悲剧,在变相制造社会恐慌。
对于防护疫情而言,这样的做法有百害而无一利。
让人生疑的是,很多人隐瞒信息,究竟是为了公众利益,害怕造成社会恐慌,还是在恐慌于失去官位,担心丢掉自己的乌纱帽?
武汉的悲剧就在眼前,历历在目,这样惨烈、揪心的局面,不知何时结束。
时至今日,很多地方似乎还在重复这样的治理思路,让人悲愤交加,无比痛心。
湖北传来的消息是,即使到了今天,很多医护人员依然缺少防护设备,有些甚至连基本的N95口罩都没有。
身陷困境,他们还被限制发出求救信息。有些被感染的医院甚至被要求,不能接受电话采访。
当武汉甚至湖北很多医院医疗物资全面告急,防护服和N95口罩奇缺时,捐赠人询问对方:你们怎么不早点求助?
医院的人回答说,相关部门不让我们对外扩散“没有物资”这一消息。即便没有,医院暂时也不能先开口,向社会公布需求信息。
目睹这样的消息,我已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受。
当大批的医务人员因为缺少防护纷纷倒下,李文亮这样的医生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还有多少医护人员可以冲锋陷阵,治病救人?
如果有关方面继续隐瞒信息,让医护人员“裸 奔”上阵,这次极其惨烈的疫情何时才会结束?我们还有多少个李文亮可以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