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5 10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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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天坛

在我的世界里,有两个天坛,一个是天坛公园,曾经皇帝的祭天场所。那里碧树参天,游人如织。

 

另一个也是天坛,与天坛公园一墙之隔,名叫天坛医院。其间川流不息的,多是神情忧戚的病人,或者病人家属。

 

 

天坛公园,我曾去过多次。90年代初,我第一次去天坛公园。天坛的园子似乎并不大,整体略显破败。印象最深的,不是祈年殿的辉煌宏大,而是回音壁的灰暗破落。让人伤心的是,和故宫一样,回音壁四周的地面也是坑洼不平。

 

此后,我又去过天坛多次,见到了皇帝们的一亩三分田地,和耕地的家伙——犁耙。不过我相信,玉衣锦食的皇帝们没几个能扶得住犁耙。他们每年的例行种地,不过是装模作样,糊弄一下百姓。毕竟,种地也是门手艺活,需要时间学习。牲口们是否能听懂他们的金口玉言,听不听他们使唤,更是一个问题。

 

去天坛,印象最深的,并非那里的景观和建筑,而是天坛公园北门东北角的老北京小吃——豆汁和焦圈。第一次品尝闻名遐迩的老北京小吃,虽非美味,却也并不难吃。酷夏时喝杯豆汁,远没有很多人眉头紧锁的那般痛苦,反倒觉几分清凉。

 

为了申办2008年北京奥运会,天坛的祈年殿被艺术家幻化成了厚重的“北京”字样,飘满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天坛门口的马路宽了,附近的地铁开通了,可在我的印象里,天坛的地面依然还是坑洼不平的老样子。

 

 

1996年夏天,我上班第二年,家里给我打电话,说远在广州的弟弟突然昏倒,被送到了医院,后被确诊为脑部肿瘤。不久,我的哥哥、姐姐也去了广州。

 

突遭晴天霹雳,我的父亲、母亲痛不欲生。在房间里,他们相对无语,每天以泪洗面。

 

那年9月,我从北京出发,坐了30个小时的硬座火车,第一次到了炎热的广州。大街上轰鸣刺耳的摩托,比呕哑嘲哳的粤语更让人烦躁不安。

 

在那之前几年,我力主我弟弟去物价颇高的广州读书,而不是留在费用低廉的内地,家人颇多埋怨。毕业后,又是我,力劝他留在广州,而不是返回内地求职。在天高地迥的异地他乡,我弟弟生病,似乎有我无法逃脱的责任。

 

虽然在广州医院做了脑部伽马刀手术,但家人依然不放心。回到北京后,我又带着他的脑核磁片子,去天坛医院四处咨询。找了多个资深专家,答复都是:肿瘤位置太深,没法做手术!

 

1996年,王忠诚已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不过,还是天坛医院的院长,但已很少出诊。病人们说,他不出诊,很多时候是被人拉去,为领导干部看病去了。

 

也难怪,谁让他是国内神经外科第一人呢?

 

王忠诚只在周一上午出诊,号源有限,找他的人多,挂上他的号很难。为了能找到他看病,我每周一半夜爬起来,打面的到天坛医院门口排队。


深秋时节,寒意阵阵。黑魆魆的夜里,门口只有三两个人排队。站在大门外苦熬几个小时,等到开门,挂号窗口往往只有一句话——“王忠诚这周不出诊”,我只好乖乖回家,准备下周再来。

 

好在坚持了一个多月,终于见到了王忠诚。他脸上带着宽厚长者的温和笑意,看了片子,平淡地说,“这个肿瘤可以做手术”,顿时就卸下了我心头的全部重负。

 

那一刻,在我的心目中,天坛医院才是真正的圣地!

 

 

2014年夏天,我爱人被查出肺癌晚期。那一刻,我只觉天塌了下来。此后一个多月,我眼里的世界,都是灰色的。

 

从此,医院、医生、病人代替了同事、朋友,成了我生活中最亲近的人。

 

我的世界越来越小。

 

检查,住院,看大夫,吃药,生活的重心彻底转变。

 

经过一年多的多方治疗,开始时笼罩全家的绝望、恐惧,逐渐被我爱人每天习惯性的服药和恶心、呕吐等副反应取代。

 

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草长莺飞,转眼到了2015年夏天。我爱人的身体状况也有了明显好转,体力开始逐渐恢复。

 

她说,趁现在我还能走得动,不如我们做个计划,花上几个月时间,把北京的各大公园转一遍。

 

就这样,由最近的玉渊潭公园开始,在6月的夏天,我们浏览了紫竹院、颐和园的山山水水,在北海公园、中山公园如织的人流中穿行。香山植物园妍丽的郁金香让人迷醉;陶然亭公园喧天的锣鼓声,遮蔽了曲径通幽的美景,像是一道逐客令,把我们早早的赶了出来。


跟着长长的队伍,我们进了国家博物馆,欣赏了法国画家雷诺阿美轮美奂的油画。伴着后海的粼粼波光,我们品尝了客家小吃。

 

在盛夏的8月,我们到了天坛公园,在参天的松柏古树中静静地行走。绿草如茵,映着树间洒下的斑斑点点的阳光。

 

那年夏天,我才第一次感受到,天坛原来如此之大。

 

天坛,原来并非只有皇帝的一亩三分地,还有静谧安宁的心灵去处。那一刻,我们都感受到天坛的美好。

 

于是,我们决定,有时间的话,我们要经常来天坛溜溜。

 

只是,再来天坛,却已是两年之后。

 

那年夏天,绿草如茵,我们来到天坛。

 

再见天坛,已是秋风萧萧,我们却再也无心欣赏天坛的美景。

 

20179月,我爱人肺癌脑转移,突然增大的脑部肿瘤压迫神经,影响视力和行走,不得不到天坛医院进行开颅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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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效中 蒋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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