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堪的童年,痛苦的回忆
岁月如水,随流而去,似是重复却又不同的事件。正如河流之中立定的柱石,或时光之舟行驶两岸作为记号的树木,把某年某时与又某年某时相类似和相关联的事件串在一起,让你在经历此刻,却仿佛重回那时。
中午下课后,急匆匆赶往学校世纪馆,去行使这庄严又神圣的公民选举权。赶路的时候,记忆回溯,片断涌入脑际……
恍惚记得,曾在人民大学投过一次票,也是选举人大代表,究竟是选北京市的还是哪一级的代表,现在记忆荡然空空。大概是,也应该是五年前的事。
只记得当时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把票投给我信任,又能代表高校教师说出真话的代表。今回首,只记得我替换了选票上的一个候选人,把我敬重的何老师的名字填了上去。其余的细节,早已全从记忆库中清除了出去。
一步一步走向世纪馆前的几十个台阶,有种肃然的感觉。大概进入法院高台之上的大门,就是如此的感觉。难怪,几乎我见过的法院正面都座落在高台之上。
也或许因此肃然的感觉,我每次去往人大法学院,总要避开正面那几十个台阶,不惜专门绕道,从平地的小侧门进去。
这,简直就是小草民不敢仰视官府的心理。这心理,已刻印在骨髄与魂里几十年了。
这都要怪罪我上高中时的历史老师。在历史课上,他几次讲到历史上官府倾轧百姓,民不聊生时,就会提醒我们说:天下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如果喊冤硬闯,就要先打几十大板。
这话之所以刻在我心里,又要怪罪于我初中的历史老师。
在初中历史第一节课上,老师就说:什么叫历史?历史就是一个阶级被打败了,另一个阶级胜利了,这就是历史。比如,地主阶级被打倒了……
我的个娘呀!为什么这些话能像钉子钉入我心版上?都怪我的娘,又怪她的爹娘死得早,硬是把她嫁到一个地富阶级家里,还把我生下成为富农剥削阶级的后代,让我从上学的记忆起,就背负着千斤的阶级烙印,心中既怨恨着作为剥削阶级家族的亲人,又深深惧怕着,却讨好着身边代表又红又专的革命阶级家庭的后代们。
尤其是每次填表,遇到家庭成份一栏,我都飞快填上‘’富农‘’,比不打成招的嫌犯反应更快……即便如此,却没躲过那个老师多次的羞辱,那老师让几个男同学对我轮番施以拳脚的霸凌,我也并未因未打先招而得以被饶过一次,不受屈辱。
记忆穿越,我仍清哳地看见,四十年前那个男生揪住我头发,使劲撞墙,脚踩着或屁股坐着我头颈,迫使我脸贴于地……
这记忆,肯定是删除不掉,我却往往不愿提起。就连好朋友多次约稿,让我写写我儿时的文革经历,我都毅然拒绝。
二、现实的选举,困惑的权利
今天,迈步参与选举,一步一步登上几十个台阶,竟然又穿越回到四十多年前……
记着当年所受的羞辱,是为了今日努力去忘记;提说那个岁月的痛,是为了感恩今日我已能饶恕。看看心中留下的伤疤,仿佛是看着墙上别人的照片,提醒自己,既已疼痛不再,那就坚定前行。
这为了忘却的记忆啊,可算是人生荣耀的徽记吧。
为了认真参与这次选举,我是早一个月做了准备。而就在选举日,却发现选票上的人名与世纪馆门前候选人大大的彩照及介绍,如此陌生得让我惊骇!
一个月前我表达意见倾向的准候选人,都不在其上,而印在选票的这几个人,怎么“过关斩将”,现在已根本来不及仔细寻思与了解。且不说世纪馆外还排着几十米的三行纵队,我以老师身份特权未排队从小侧门直入大厅,单是我一下子被淹在满大厅的人群这场面,就让我差不多放弃了去认真了解候选人的任何想法。
耳边不断高声循环播放着催促选民尽快完成投票,尽快有秩序离开的录音,也一直循环播放着投下神圣而庄严选票的提醒……只能往投票箱那一个方向走,只有一个方向,真的,只能往一个方向走……
尽管工作人员及广播录音一再催促,要求尽快完成投票尽快离开,我还是尽力保持了力所能及的镇静,从良知与理智中搜寻着我了解、我信任,并能代表百姓平民发出正直声音的几个人名,经几番确实,我逐一填在了另选他人的空格里。
票入投票箱。
我没有因此感到欣慰,反而让我深感在行使选举权的自由时,身上多套了几层枷锁:
第一,人大代表应当是主动表示愿意承担代表职责,主动站出来陈述政见,争取民众理解与支持的民意代表,绝非是谦逊虚己,等待被推举的几品政官。
所以,我为此忧虑:我推举的人,他们自己愿意代表我吗?当然,我知道,他们百分之百不会被最终选为代表,可这完全是另一回事啊。而关键一点是,候选人必须自己站出来,愿意当候选人,选举才有意义。人大代表若是被指定,或被人意胁迫,那还就真不是代表了!
我已做的,是什么事呀!
第二,汉字姓名中重姓重名的几率并不算小。例如,我现在教的139名学生中,3人同一姓名,另有2对重姓名,还有一个男生与一个女生重名……
单单在叧选他人格里写下个汉语名字,连识别具体个体,甚至性别标识的任何标记都没有,这不会是个大大的漏洞,和另添麻烦吗?
把标明另选他人的空格留出来,究竟是尊重选民,抑或是在敷衍选民,或者是貌似堵住选举制度的漏洞呢?
或许有人讽刺我说:你选的人根本不会被选上,有身份识别又怎样?
而我还要再说一遍:他们最终确实百分之百地不会被选为代表,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呀!
深吸一口气。
抬头举目,世纪馆外阳光灿烂。
初冬的北京,
这样一幕的湛蓝天空,
满溢的温暖阳光,
也属不多遇见。
似乎心里总觉察到,还有一层枷锁将自己牢笼着。这层枷锁不是北京的雾霾,更不是儿时因为是猪富农后代而受辱留下的疮痂,而是内心最里面最深层不安躁动,一直想回归的那个真我,那个不愿屈从,却又无从完全自由的理想中的真我。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重度霾、中轻度霾和空气良好的日子,不断交替着,将继续交替着,它们却绝非是在循环往复着。
我相信,我也看到了天气变幻,正如水流湧动,向前,向前,再向前……
这水中与两岸,柱石,树木……
天空中,云霾,阳光,轻风,暴雨……
都只是历史总剧中的道具,
那总导演在导,
也在看。
他,
到那日,
终必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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