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复活节,这可能是全球大部分教会第一次不能聚集的复活节。在受难周的禁食和默想中,当我读到主耶稣在设立圣餐时,拿起饼来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然后,又拿起杯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因为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我就感到特别悲伤。
想起瘟疫,想起逼迫,想起我们所经历的岁月,想起2018年12月9日以来的隔离和流放,想起好久没有领过的圣餐,想起教会在地上的光景,想起牧师和长老仍在监中,想起我的孩子们要生活在这个破碎的世界,想起我的罪恶和软弱,想起前面深沉的黑暗……
我多么想进入那个夜晚,拿起主所递给我的饼和杯;我多么想与他相亲,听到他安慰的话语;我多么想不再面对这沉重的肉身和这漫长的生涯;我多么想脱离奴役进入那完全的自由;我多么想和弟兄姊妹一起聚集,领受主的身体和宝血;我多么想主把我们直接接走,而不是说“我所喝的杯,你们也要喝。”
我承认我是软弱穷乏的,我害怕未知的黑暗,我需要不断地回到对上帝的信靠,是的,他掌管一切,他所做的尽美,他舍弃独生爱子为我而死。他不是把我抛在这旷野,不是让我如孤儿般自食其力,不是听到敲门声就心里惊动,不是看到太多黑暗就消沉无力,不是在逼迫下委曲求全,在强权下忍辱负重,而是不断地让我进入一种确信,主耶稣是为我而死,为我这软弱卑污的蛆虫而死。
在外部环境很好的时候,人们容易对自己评价过高;而当环境变得恶劣之时,甚至死亡的呼声在耳边呼啸之时,我们更容易看到自己的软弱和丑恶,看到自己不过是一生因怕死而做奴仆的罪人。
面对这世界的不公和罪恶,有时候特别愤怒,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又有时候特别的消沉,觉得做什么也没意义,只能苟且度日,闭眼不看。当逼迫和瘟疫把神的儿女打散的时候,有一种如羊进入狼群的感觉,比起这个世界的强大,我们显得无比微小。
我不能做什么,我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我无法保护自己,也无法保护我的妻子孩子,当然就更没有能力“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了。是的,一个被世界流放的人,能够对这个世界说什么呢?是的,只能够说那位从天上流放到地上的耶稣。
一位被世界所弃绝的耶稣,一位与强盗同钉的耶稣,一个赤身露体戴荆棘冠冕的耶稣,一个被上帝所审判的耶稣,一位在十字架上呼喊“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的耶稣,一个被黑暗所拒绝的耶稣,一位承受了最深沉黑暗的耶稣,一位被神和人都弃绝的耶稣,一位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切的耶稣,一位不使用一丝一毫力量来反抗的耶稣,一位与神同等的耶稣,被人钉死了。
至高的神成为可以被杀的人,而且真的被杀了,甚至他来的目的,就是被杀。这个被杀的人,成为这个被死亡统治的世界的解药。如果说,人生唯一值得思考的问题就是死亡,那么人生唯一有意义的就是来认识耶稣。因为他死了,又复活了。
他的整个人生就是走向死亡,因为祂是那真实的生命;而我们思考死亡,都是为了活着,因为我们是必死之人。
这一次的疫情席卷全球,目前死亡似乎都发生在国外,似乎越发达的国家,死亡人数越多。其实我们经历的灾难岂不是更深重吗?因为我们连亲属的死亡都不能纪念,不能哀哭。我们留下了什么呢?好像只有方方日记,而其中最让人称道的就是直面灾难与黑暗,强调问责与真相。仅此而已,但死亡呢?谁能给这无数的死亡一个答案?谁能问问那些已死之人的感受?
没有复活,死亡是人不能承受,也不愿提及的。那些曾经在痛苦中为方方日记鼓掌的人,如今在稍微安全之后,指责方方太过关心死亡和黑暗,是别有用心。
“若死人不复活,我们就吃吃喝喝吧,因为明天要死了。”我们就活在这样一个丛林社会,人变成野兽一样,吃吃喝喝吧。死亡之前的最高追求,就是把所有的美味都享受一遍。
如果你去问武汉人,他们最想念的是什么?我想也许的回答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年夜饭。作为大多数的中国人,我们所关心的,可能仍是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在囤粮,因为大家感觉到好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我没有死过,所有看这篇文章的人应该也都没有死过,但是我想很多人是有过死亡的经历。有某一个时刻,你可能感觉你就要死了,或者是溺水,或者是触电,或者是地震,或者是车祸,或者是剧烈的疼痛,或者是一种恶劣的疾病,或者是抢救,或者是噩梦,然后你度过了那个难关,你似乎获得了一个新的生命,你想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你之后的生活会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把地震、瘟疫、战争和饥荒当作一种普遍的灾难,当作整个人类所经历的一次次死亡,那么我们是死过很多次的。这次在瘟疫之中死亡的人,只是恰好不是你。我们目睹了如此多的死亡,我们也看到过我们的亲人离世,甚至我们亲手安葬过死人,甚至我们曾经以为自己死了,但是这一切对你来讲意味着什么?
许多人只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去尽情地吃吃喝喝。仅此而已,这就是我们的悲哀,我们不仅不能因为经历灾难和死亡而生出光明怜悯的人性,反而里面爆发出最猥琐最肮脏最可耻的兽性。
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没有敬畏,也不再纪念。对他人的苦难,没有同情,而是嘲笑,把活着的意义建立在别人的死亡和痛苦之上。苦难,不会使人高尚,使人活得更像一个人,而是使人更加堕落、奸诈、刚硬。
还好我们有痛苦和疾病,还好我们有死亡和悲伤,否则你就不能分辨出来这是一个什么世界了。人们尽情地指鹿为马,以丑为美,以黑为白,但是这一切都是徒然的,因为死是众人的结局。虽然还是有无数的人指着死人对我们说,他是你们的父亲,他永存不朽。但是这种谎言终究也无人相信与盼望。
人的悲剧,就是没有上帝的悲剧。人们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是因为最深的黑暗在人的内心。有的时候我们错以为是环境太黑暗了,我们是无辜的,是清白的。但这只是一种幻觉。我们正是这个民族的后代,是罪人所生的罪人,我们的本性是一样的污秽和丑陋。我们所思想的,仍然大多是关于这个世界;我们所向往的,还是吃吃喝喝的地方。
如果没有上帝,如果这个世界以外没有世界,如果死了就是虚空,我们就在这个世界苟且吧;我们或生或死,都是自己的人;即使我们死过一千次,我们也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我们的思想、情感、意志都只能被这个世界左右;我们可以尽情的在这个世界吃吃喝喝,直到死亡将一切终结。
好吧,我讲的有点远了,但是我确实羡慕一个永远的生命,我信靠一位为我而死、三天后复活的救主,我相信有一位上帝,而这个世界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死亡也不是一切的终结,上帝才是。
前面还是会有黑暗和死亡,这就是这个堕落世界的本相。我还是会害怕,会软弱,会苟且,会无力,但是我确实知道有一种能力在我身上,使我不再只是思想这个世界和其上的吃吃喝喝,而是渴慕领受主的圣餐,渴慕有一天与主在天上一起吃喝,渴慕主的宝血完全的遮盖我。
去年从看守所出来后不久,我去了家乡的一个小教会,与圣餐不期而遇,对我来讲那是一个神迹,是灵魂久旱逢甘露,我写下这首小诗:
这是恩典充满的下午
葡萄酒的芬芳
弥漫在简陋的棚房
两千年过去了
我们继续述说
一位拿撒勒人的鲜血
怎样使死亡的心复活
玫瑰在其上绽放
酿了两千年的酒
浸透我的血肉
一个国度已经起来行走
(2019.4.14圣餐主日)
愿神所爱的儿女,都能在这个复活节切慕主的筵席。愿主因着爱我们的缘故,缩短疫情带来的彼此隔离,使我们不至于忘了主的恩典。愿我们早早饱得主的慈爱,在祂的殿中赴祂的邀约,与祂一同坐席。
求主复活的能力覆庇我们,使我们勇敢地向这个悲惨世界宣告这个好消息:主耶稣复活了,你们都要来敬拜祂,永恒的国度已经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