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是人心决定的,人心变了,政治格局自然就变了。因此,没有永远不变的制度。事实上,美国宪政体制正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
人心是人性决定的,人性是靠信仰归正的,因此不理解美国人的信仰状况,就没有资格评论美国人心的变化和美国政治的变化。一个无神论学者去评论一个基督宗教信徒占人口很大比例的国家的选举,怎么可能不雾里看花呢?
基于以上认识,以下对美国大选的评论角度显然是错误的:
1. “理中客”。所谓的理性、中立、客观,是做不到的,因为政治本身就不是纯理性的;中立并不意味着你立定在真理上,更多时候不过体现为“各打五十大板”以证明自己的超然;而客观,从不同角度看,你能看到的是不同的客观事实,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全息式、全方位的客观。任何人的任何评论本质上都是主观的,你可能受到你读的书、你的人生阅历、你所掌握的信息、你所喜好的某权威学者的影响,等等。当你下一个综合判断时,注定它必然是主观的。
2. 历史主义。历史上美国战胜了宪政危机,并不意味着此次就一定能战胜或一定不能战胜危机。历史从来证明不了未来,历史学家从来不能预测未来。未来是人心决定的,所以与其翻古书,不如去实地了解美国选民的内心想法,以及他们产生这些想法的信仰因素。历史学家很容易泥古不化,他们自称能通古今之变,但却最容易滑向静态视角。
事实上,美国的制度框架虽然二百年来大体不变,但其具体制度构成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比如,如今美国总统的权力显然远远高于建国时期。美国宪法诞生于农业时代,在工业时代有所修正,现在是信息时代,农业时代的宪法能完美地适应信息时代的社会现实吗?难道不存在任何漏洞吗?
3. 制度主义。一些人虽然口头上认为美国制度是最不坏的,其实骨子里认为美国制度是完美的,因此不可能发生制度性腐败。制度既然是建基于人心、人性的,如果人性表现出了加速堕落趋势,怎么能认为制度还完全靠得住呢?制度从何而来?制度不就是人心的外化吗?如果制度靠得住,民国初年为什么出现了那么多“猪崽议员”?为什么美国第二任总统约翰·亚当斯说:“我们的政府不具备能力去对付不受伦理和宗教约束的人类情感,我们的宪法只是为有道德和宗教信仰的民族制定的,它远远不足以管理任何其他民族。此宪法只适合于有道德与信仰的人民”?很简单,徒法不足以行,只有人们内心里认可这个法(制度)才能主动遵行。
4. 普适价值神圣论。普适价值好不好?当然好。为什么好?因为它体现了对普遍人性的尊重。普适价值是人追求的终点吗?并不是。因为人人都认同普适价值,但不同的人对普适价值的理解却不同,有的甚至差异极大。川普和拜登,哪个不支持普适价值呢?但他们理解的普适价值一样吗?彭斯理解的自由和哈里斯理解的自由是一回事吗?基督徒理解的自由与吸食大麻者理解的自由是一回事吗?
更要命的是,普适价值内部之间打架(比如自由和民主打架)怎么办?谁来以及用什么标准来定夺是非?任何严肃的政治哲学家都会承认,普适价值内部之间是存在张力的,既然如此,泛泛而论维护普适价值有什么意义呢?再进一步,就算人们理解的普适价值定义相同,道理上认可是否就意味着行动上努力争取呢?
好,明说了吧,如果普适价值缺乏一个神圣的源头,它必然是乏力的。如果我们承认存在普适价值,我们就应该承认“信仰”是第一普适价值,没有上帝来判断,普适价值之间的争论就不可能消解。而这,正是美国左右两党撕裂的本质。
5. 功利主义。功利主义的第一个表现是认为任何人都是可以买通的。一些人认为政治只关于利益,如果是这样,作为曾经的商人,川普应该是最容易收买的了,为什么他还和华尔街等大资本对着干呢?作为一个国家,要想与美国搞好关系,随便送川普几十亿上百亿钞票不就搞定了吗?
功力主义的第二个表现是以成败论是非,认为大选的最终结果可以证明谁对谁错。有人说,你支持川普,看起来川普真的会败选,到时候你不是会被打脸吗?我是否支持川普,与川普最终是否会连任,有什么必然关系?他连任就证明我对,他败选就证明我错吗?即使他败选,我就不能继续支持他吗?如果结果可以证明立场的对错,不是市侩哲学是什么呢?那我们何必评论政治,我们“不粘锅”不就行了吗?可这有什么价值呢?
6. 文人好恶论。有人说,川普满嘴跑火车、横冲直撞、大腹便便,还离了几次婚,就是那一头金毛,也让人看不惯,所以不能选这样的人当总统。与上个问题一样,大选是选总统还是选圣人、帅哥、美女?选总统难道不是选择候选人所代表的政纲吗?你到底是赞成川普的政纲还是拜登的政纲?为什么?如果你是自由派,同时又支持拜登,请论述拜登所主张的大政府与你所主张的自由主义是什么关系?
7. 熔炉论。有人说,美国是个熔炉,是个天生的移民国家,因此多元主义具有天生的合法性。我想请问,这个熔炉的火焰是什么?如果这个火焰不够大,温度不够高,甚至在逐渐熄灭,它不就是废炉吗?还能熔什么?如果不存在一元,多元不就意味着崩溃吗?这样的社会还能有什么吸引力?
8. 媒体清白论。媒体的利益集团化和政党化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媒体进行广泛地选择性报道而回避某些事实的时候,它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然,说媒体集体被操纵,并不意味着任何媒体都被操纵,川普的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而是说,所谓的主流媒体利益集团化、政党化了。这也不意味着它们就一定收了民主党的钱,而可能是因为民主党的政策有利于它们赚钱,因此是“政党化”而未必是“被政党化”。诚然,在民主社会,任何人都可以办媒体,但问题在于,主流媒体声音太大,大大盖过了非主流媒体,这就导致了一定程度上的信息失真,而人又是通过信息来认识世界的。
媒体作为第四权力如何代表人民的声音,这不是一个空穴来风的话题,因为就目前的支持率来看,川普所得到的选民支持和媒体支持显然是不成正比的。
媒体被操纵有深层原因,这种操纵是广义的而非狭义的,比如很多人就说美国的大学教育确实就被“多元主义”“政治正确”操纵了,所以被操纵的不仅是媒体,而且是社会。可以想象,这个问题解决起来相当困难。
9. 知识分子撕裂有害论。有人说,美国大选导致了中国自由派知识分子的撕裂,因此是有害的。撕裂是显然的,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是思想市场自由竞争的必然结果。一些人原来是自由派,现在认识到了自由派的局限,于是决定再进一步,这哪能说是坏事呢?认为撕裂是坏事的朋友说,因为广义的自由派本身力量就弱小,撕裂意味着大家的力量都更弱小了。但是,我们应该深入思考的是,原来弱小的原因是什么,撕裂后是否反而意味着生机,而不是勉强追求大家的“同”。更何况,从狭义的角度看,把希望、力量寄托于知识分子身上,本身就是知识分子的自大和自欺,知识分子何曾有过什么力量?不过,我要说的是,撕裂并非意味着双方不再共享任何前提,也不意味着否定任何意义上的团结的重要性,更不意味着彼此情绪化的对垒甚至谩骂。
“以耶和华为上帝的,那国是有福的!他所拣选为自己产业的,那民是有福的!”
(诗篇 33: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