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匝按:常叹高头讲章,虽洋洋洒洒,然多言不及义。中国自古有语录一体,言从己出,不必依傍,或可直指人心。因试作此体,若能偶遇共鸣这人,荣幸之至。
1。没意义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只为满足一己欲望的人生是无意义的。人生的意义,言人人殊,但追问起来,必然是在为己的基础上为人。这就是仁——把别人当成人,也即是恻隐之心。
2。有一类人,游历一个地方就宣称自己悟到了某个道理。其实这些道理早就让人说过了,只是他不看书而已。老子不过一图书馆长,康德一生不离小城,谁能否认二人思想之价值?有人自炫登上珠峰就悟道了,其实躺在床上就可悟道。道在伦常日用间,理在事中,不在事上,不在事外。故若不读书,行万里路也终不过是个邮差;若不深思,即不能妄称游历,不过游逛而已。
3。中国人最缺乏的是平视态度,奴性深的仰视权力,奴性浅的仰视名流,但其本质都是奴性。奴性的实质是自卑,它产生于历史、文化。但人之所以为人,在于他既被历史、文化塑造,又能塑造历史、文化,消除奴性,或在转念之间,深植理性,或需博学多思。
4。既不媚上,又不媚众,才是真独立。不媚上易,不媚众难。媚上源于利益和压力,媚众也如此。
5。很多人对我说,他们也想改变,但现实中处处妖孽,社会中试图改变的力量太小,看不到希望,因此彷徨,甚至绝望。我总是客气地说,先改变你自己如何?“待文王而兴者,凡民也,若夫豪杰之士,不待文王犹兴。”寄望于他人者,仍是奴性作祟,不自信也。然“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不能践行,虽曰已知,实乃未知。
6。任何时代,不想装睡的人总是少数,起而行之的就更少。一方面,既不可能叫醒所有装睡的人,故也无此必要;另一方面,又当尽量叫醒那些并不想总是装睡的人,因为众人之事,只能合众力行。但说到底,社会的进步或倒退,并不取决于醒来者的绝对人数,而取决于醒者与催眠师力量的相对比例。至于普通民众,从来都是搭便车的。
7。古人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三者并非并列关系,实乃等差关系:立德为上,立功次之,立言为下。以“成功”为尚,以文辞自矜,乃末世衰相。实则,不能立德,即便立功,也万难持久。此所谓德,非私德,乃公德,为己为人求自由乃至上公德,亦至上公德也。无道德担当,只知高唱名词,其虚伪也如名教,其怯懦也如孱头。
8。自命导师的,装神弄鬼的,都是骗子。说起儒释道滔滔不绝,且只讲和合,不加辨正的,不是骗子,就是傻子。三教合一固然和谐,但此和谐非真和谐,因其不深究是非也,其末流就如《菜根谭》之类,教人无可无不可,奴才因此找到了甘心为奴的借口。读中国古典,让人气闷、气短,其因若此。
9。没有新意,不必作文,没有创见,何必著书?著作等身的,多是骗子,一为骗钱,二为骗名,我不相信那些等身的著作里写的都是创见。比勤奋写作重要百倍的是勤奋思考。
10。思想者最忌卖弄,卖弄是才子的专利;思想者最忌哀怨,哀怨是文人的专利。思想者既不是才子,也非文人。当今,说一个人是才子、文人,略等同于说一个人是废物点心。此乃语境问题,非才子、文人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