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22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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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不掉奴性,读再多书也等于零!

说说我的读书观。此处专指人文社科书籍,读者也专指一般读书人,而非学者。我读书本不多,名之为读书观,绝非托大,略陈数言与诸君交流耳。

 

1.所谓读书,不过是与作者对坐谈心。他说,我听。他说得对,我自然认可。他说得不对,我又何必屈从?故平视古今中西大家巨匠乃读书要旨,仰视则读书之大敌。

 

2.读书的最大目的,是建立思想框架。也就是,学到观察、分析现实问题的能力。知识不是力量,见识才是力量。装一肚子知识,最多不过是个知道分子,知道与不知道有何区别?中国不缺知道分子,百度就是最大的知道分子,中国缺的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有一种人,读了一肚子书,但在大是大非上却无定见。你要说张三的主张对,他能找出一大堆理由说张三不对;你要说与张三相反的李四对,他能找出一大堆理由说李四不对;你问他自己到底是何看法,他就支支吾吾,不知所云了。有人炫富,有人炫姿色,这种家伙炫其博学,我平生最讨厌这种人。

 

3.只读经典。原因很简单,人生苦短,除了读书,大多数时间都应做事,经典都读不完,何必读字纸?何谓经典?经过时间淘洗的著作才是经典。放宽点来说,知识界公认的大家著作也可称为经典。但并非大家的所有著作都是经典。一个人,一生能写出一部经典已属不易,能写两三部者可称奇才。故一般而论,读一个人的代表作即已足够,只有少数里程碑式人物的著作需要全读。我读过鲁迅、周作人全集,殊觉后悔,因其大多数文章都不必读也。

 

4.世上并无任何一部必读经典。故那种开给所有人的必读书目,也仅仅只是个参考书目而已,万不可当真。此语与上则可形成辩证关系,何也?仍以对坐谈心为喻:两人对坐,有无话不可谈者,有气场不合,沉默不言甚至抽身离席者,读书也一样,若口味不符,何须强求?纵使强求,岂能获益?比如我,中国四大文学名著,我都没读完,因为都不喜欢:《西游记》几乎回回都是重复,可写八十一难,何尝不可写千万难,结构不好,读之索然;《水浒传》的英雄,大多不过莽夫,不相识前,一语不合,大动干戈,一说起某个双方都认识的“哥哥”,旋成拜把兄弟,其智与小儿何异,与公义、原则何干?再者,英雄们的造反,多因私仇细故,原与所谓朝廷迫害无关,此种人物,有何资格称英雄耶?《三国演义》,史观陈腐,大赞勾心斗角之人,国人受此毒害可谓深矣,何必读它?《红楼梦》,实在太啰嗦了,我承认,这或许是我的偏见。

 

5.读书兴趣也可转进,不宜过于拘执一端。有人选择终生研究某一个人、某一本书,旁人自无置喙的理由,但多数人的兴趣还是要大得多。我30岁前喜读文学,之后喜读思想学术著作,不读文学久矣。转进者,转为进也,若只转不进,终归浅陋,转而能进,终能廓然、沛然,一通百通也。即如陈寅恪,早年所学多种语文,对其学术创作未必都有直接作用,但必能产生间接作用也。当然,从根本上说,只要用心,本无只转不进之人,唯程度不同而已。

 

6.经典必须细读。既然是经典,就存在极大的普适性和深刻性,况且任何文字的表意功能都有限,不细读何以深知其意?有人声称自己一年能读两百多本书,有知名教授每月都能向读者推荐20多本书,我即便不怀疑其诚实度,也相当怀疑其见识,因为这种读书方法,根本不可能细读。与其追求读书数量,不如深究读书质量,读书又不是淘金,读那许多何用?有心人读书,从细读一两部书开始扩而充之,否则无根基可言也。如李泽厚最初做学问,即从细读谭嗣同、康有为开始;殷海光之《中国文化的展望》,我细读不下三遍,仍觉新意迭出。

 

7.反者道之动。凡为学问,必生派别。凡大家巨匠,必不受派别限制。世间学问,创见多源自跨界。所谓学统,不过腐儒自珍之物,与学者求真之本质相悖。虽然如此,欲卓然自立,当从某一学派入,了然此派源流细节后,则应进入另一与其相反之学派,至少需知其大要也。所谓相反相成,此之谓也。举例言之,欲确立牢固不破的政治思想,则左右两派思想均需涉猎,否则固执一端,虽有卫道之热情,必浅薄无根。进一步言之,若不知对立思想流派所攻为何,即便坚信此派立场,不过迷信而已。何况“立场”一词,本是政治斗争词汇,与思想探索有一毛钱关系吗?

 

8.有无之辨。读一本书,先当不存我心,完全将自己投入进作者的语境之中,所谓“以学心听”也,目的是真正搞懂作者的所指究竟为何、思想方法为何。但若止于此,不过前言之知道分子,如何才能进一步?当有我也。思想者读书,“六经”不过是“注我”之工具而已。何以能之?再读、三读、四读时当独立分析该书得失,得则取为我用,失则弃之如敝履可也。此所谓“失”,包括论据失当、论证方法失当、论点适用时空的局限、情感影响理性的程度等等。大多数著作的创见,不超过十点,可用一页纸写完,此所谓真“得”。获此“得”仍不能谓有识,唯有将从书本所得与中国当下现实联系,深入思考,才能真有见识。再以政治学论,西方政治学著作的立论基础大都是针对该著作诞生时西方某国、某地区的政治、社会现实,并从现实出发探索解决问题的方案,因此总是存在其时代局限性。迄今为止,尚无任何一本西方著作完全回答了当代中国如何才能完成现代性的问题,这就必然要求我们自己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需要说明的是,我这里指的答案不是理念,而是方法、途径、手段。

 

9.泛览杂著。杂著也不是闲书,可谓在某方面或某几方面有见解的著作。沉迷经典过深,容易把脑筋搞呆,泛览杂著,可以保持脑筋的活力。但泛览者,知其大意可也,不必探究过深,故览、读二义不同,前浅而后深。

 

10.索玩无用之书。以上数则,强调读书的实用性,因此过于理性。但人不完全是理性的动物,满足自身感性需求自属应当。站在建立意人生的角度看,无用是为大用,因其能怡情、悦神也。张中行曾言,“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我今化用,不读无用之书,何以遣有涯之生。人若无见识,尚可原谅,若无趣味,不可深交也。对我个人而言,若有空闲,最喜索玩宋人字帖,其中尤奢黄山谷、米元章之行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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