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愈书写
外出办事的路上,接到姐姐的电话,她说看了我写的静水深流,半夜里醒着心里很痛,跟姐夫说起这感受,俩人都觉得该接我回家休养一段时日,毕竟这血缘连着的,想不疼都难。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忽然就想停止书写,从此不再写了。早上母亲打电话来时,心里还在担心如果母亲看了我写的文章,会不会更睡不着?我这样写作有意义吗?
似乎是很久了,我一直逃避写作,每每心里有话要说的时候,发现胸口里堵塞的厉害,想用笔去刨开去疏通,却发现力气全无,以至于厌倦提笔,懒于诉说。曾经我是那么单纯地热爱着写作啊!曾经我是个多么满怀深情又充满阳光的写作者啊!
四月里,我在香港参加了一期两岸三地的回忆书写文字营会,想借由这次学习,愿上帝恢复我写作的热情与动力。其中有一堂课讲到伤痛疗愈书写。老师在这堂课上留了半小时的时间各自安静书写生命中曾经历的伤痛故事。没想到那半个小时我一个字也没写出来,不断有人轻轻地递纸巾过来,我哭得不能自已,课堂里低泣声一片。也是上完课才知道,写作也可以成为自我疗愈的过程。
回来后,再度重新提笔,发现笔下呈现的首先是多年累积的隐忍疲惫无奈,尽管疼痛,却非常真实。发现生活中的另一面同样值得记录,值得探问,值得诉说,就象痛苦与快乐如影随形一样,你不能说快乐才是好的,痛苦毫无意义。真实的生活常常是两者共存无法割裂,就象人在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很多时候你得穿越过程的艰辛才能抵达并看到,人生的另一处风景。有时隧道太多你会因为这过程太长而起疑问:怎么还没穿过去啊?
而现在的我就有点象正在穿越这过程的人,所有的痛与撕裂,无奈与不甘,都是为了在暗中抵达光明之处。就象我在营会最后一堂课上的分享一样。我并不想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我更想讲述的是一个恩典的故事。如果将我们的一生看成是一部长篇小说,你愿意从何写起呢?我内心给出的叙述方式,只能从病痛中起笔。那伴随生命而来的疾病与残疾,既是终生不得痊愈,那撕裂的疼痛、盼望与爱,也将永不止息。
有人在我的文章后留言,说读了我的文章后哭得稀里哗啦。她让我想起一位姊妹,这位姊妹曾多年渴望上帝赐给她一个孩子,后来上帝真的赐给了她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但是这个女儿三岁时却被诊断为自闭症。女儿在幼儿园和学校遇到非难的时候,这位姊妹总会来找我,嚎啕大哭一场。我就默默地递纸巾。离开的时候她总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每次在你面前哭过之后,回家去的脚步就觉得轻松了好多。我们在彼此的拥抱中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另一种拥抱,那是上帝在我们灵性深处的拥抱。
有好些年,我的工作繁重不堪,常常需要倾听,再倾听。那些绝望的母亲,悲伤的妻子,经年累月,面对着一个被社会所遗忘困居家中的病残孩子或丈夫,走得疲乏无力时,以哭泣作为中场休息。我不能跟她们说,生活一定会好起来,也不能责备她们干嘛总这么悲观。因为知道自己也是她们中的一个,所以懂得有些感受不是靠语言的安慰,亦不能给出建议。有的只能是,一张纸巾的妥贴,一双手的温度,还有一颗心的祈祷。
也有好多时候,我会恨恶自己,因为恨恶自己而迁怒于上帝,为什么给了我这么纤细敏感的神经?当别人跟我说,这些痛都没什么啊,我恨不得上帝马上把我变成另一人,天性乐观神经又有超强的承受力。以至于有些时候我的祷告都显得非常幼稚可笑,我总跟上帝祈求:你不要让我做林妹妹,你把我变成史湘云吧!
父亲长年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儿啊,你不要象你妈妈那么多愁善感嘛,你要象爸爸成天乐呵呵过一天多好啊!
而现在我终于学会了接纳自己,如此的不完美与柔弱。所以我的文字只能诚实地呈现我的特质,无法假装坚强也无需回避软弱,因为这是我生命的一部份。
不回避生活的残酷,才不会被残酷摧毁,不抗拒伤痛,伤痛才能更快地过去,象河流冲洗泥沙一样。所以我的亲人们哪,我愿意你们的疼痛过去,因为当我写下疼痛的文字时,这些疼痛就已如流水般过去了。太阳照常升起,明天还将继续,愿彼此安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