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 25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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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里的葡萄

左眼里的葡萄

左眼里,又长出一串葡萄,在我酣睡的梦里。

醒来,眼前一片云雾缭绕,看什么都模糊不清。瞬间清醒。眼疾又复发了。

九年了,就在我暗自庆幸这几个月眼疾终于不再发作,以为从此前景一片光明之际,就在我跃跃欲试又想寻一份电脑前的工作之时,这串肉眼看不见的葡萄又在我左眼里出其不意地疯长!

毕竟经历了九年顽疾折磨,也算半个医生,自行急救处理,用上降眼压眼药水,每两小时点次激素眼药水,不时冷敷,眼科号已挂满,熬一天再去,眼压一测44(正常值20以下),医生裂缝灯下边看我的眼睛边说:“换种更强的激素制剂吧,炎症控制住了眼压才降得下去,角膜水肿才会减轻。”

九年,这眼疾恶梦般缠着我。起初就是一片雾,不痛不痒就是看什么都朦胧,一个人开着摩托车去医院,一测眼压,医生惊呼:“天哪,60多!你眼睛都快瞎了你都还不知道吗?!”我整个懵了。从此这话就像咒语一样经常夜半三更在梦里恐吓我,把我吓醒。尽管医生说,青睫综合症并没有青光眼那么可怕,多注意休息别太劳累过度不常发作就没事。可偏偏事与愿违,发作越来越频繁,迁延不愈。眼科主任开始怀疑是否有免疫系统疾病引发。

好几年时间,眼科、风湿免疫科轮着住院彻查病根。最后加强核磁报告显明我患上强直性脊柱炎。有30%的患者最初的症状就是反复虹膜睫状体炎发作不愈。免疫科权威说:“究竟是保守治疗还是打生物制剂治疗,你需要现在开始考虑,决定好了再跟我们说。”

有医生给我打个形象的比喻,打针好比是住别墅,每月费用好几千,保守治疗好比是住农民房,费用低些但副作用也大。

一家两个病人,我住不上别墅,只能拿保肝药掩护着上。即便如此,两天的免疫药就还是伤了肝。出了院,开始一次挂四个号的节奏:免疫科抽血,眼科测眼压,带上口罩跑传染科开保肝药,最后回到免疫科拿化验结果取药。

每天繁忙的工作,每周医院报到一次,还有房子要装修,家里还有个病号半夜三更送医院急救。那几年的生活,好像忙碌得都没时间叹息,总觉得精力不够用,体力不够撑,心力不够强,每每力不能胜之时就会仰天祈祷,深呼吸几次,再继续往前走。人活着,总得往前走。即使你不想走,生活也会推着你往前走。

左眼越来越看不见了,激素性的白内障蒙住了眼,眼睛里的葡萄还是此消彼长的。没医生敢给我做白内障手术。房子装修好了一家人总算有个安居之所了,可我一只眼开着摩托车穿越快车道去上班已是越来越危险。不得不告别职场,却又是万般不舍。我是那么热爱着工作,享受着工作中助人的快乐,然而我的眼睛,身体都在不断地提醒我,给我按暂停键。我在白雾茫茫中收拾我的工作台,收起历来工作中所获得各种荣誉证书和奖座,奖牌。回家的路如同雾中穿行,看不清道路和方向,内心胆怯中仍听到一声声回响,仿佛来自天边,又是发自心底:你要勇往直前……

到底还是崩溃了。在抢救室。血压突然高到200以上,查不出原因。

回到母亲身边去,疗伤止痛。靠着右眼仅存0.2的视力打量这个世界,灰蒙蒙阴霾一片久久不散。姐姐带着我到重庆找到葡萄膜炎最顶尖的专家诊治。清晨5点已排起了长龙,全国各地的患者齐聚在此,只求一线光明。密集的检查流水线一般,到最后专家出马,裂缝灯下看了眼:“动完白内障手术应该就没事了。停掉所有免疫科的药物。”

如释重负突出重围,走廊上全是吃了激素全身浮肿的病人,有的已双目失明,有的还是幼童,各种口音混杂着问:“有希望吗?”我好像是从人间地狱里逃出来,姐姐长出口气安慰我说:“那专家说了你是最轻的,别怕。”

一晃手术已两年半,白雾褪去,一笼轻纱,罩在左眼里。视线里总有飘飞的云影随着眼球晃动,常挡在正中间。于是习惯了斜眼看世界。左眼里的葡萄不再是巨峰葡萄,变成了葡萄籽,仍离不开激素眼药水消杀。有天大夫又开始摇头:“你不能再点激素眼药水啊,以后会点成激素性青光眼,这眼睛就保不住了。还是得治病根啊,眼睛只是症状。”

平静而沉默,对于命运,这或许是最好的态度。有好几年我不能阅读不能写作,仿佛是走在心灵的暗夜里,不想发出一点声响,但所有的呐喊与呼唤,还有祈祷都回荡在天空,也都刻印在天上。后来,Panda说:你来说,我来打字。写吧。我可以借你一只眼睛。

我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打字。Panda是我文章的校对者和编辑。写完初稿,我会让他改错别字,再读给我听,我说他打字。因为严重的干眼症我不能久坐于电脑前和用手机,我常常跟Panda嚷嚷着不写了,而Panda总是劝我:还是写吧。写作是我们战斗的武器啊。

疾病折磨不止,生命折腾不息。有天看Panda知乎答题:资深病人,那要生多少病才算是资深啊?Panda的回答让我哈哈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们都学会了拿自己开涮,想象自己是穿着草鞋走两万五千里长征: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眼疾发作,什么也做不了的这几天,两人手机K歌。Panda唱歌总是清一色的进行曲式,我是永远高不上去的柔声细语。只有唱赞美时,两个人的对唱才对的上调。我们一起唱“那双看不见的手”,很多次我都会觉得我的生命就像是一片落叶翻飞飘荡在湍急的河面,不知道飘向哪里,不知道命运的巨浪会把我抛向何处。心灵的眼睛却看见有一只手掌一直在托着那片落叶……

“虽不见你,触不到你,但是我知,你正在对我低语。”——《那双看不见的手》

诗盈的一亩三分地

一个爱做梦的女人,在病痛的煎熬中信手涂鸦,随心写作。脚步无法抵达的地方,灵魂会在逆风中飞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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