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疼了两天。
因着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也甚纳闷地问了自己两天,亲爱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的情绪通常是隐匿的,发不出来的,它们通常会先在我的胃里停滞翻腾,提醒我难受,需要消化掉。然后我会不断用手揉腹,让内心的风暴渐缓渐息,安抚自己,就当是心理闯关游戏,闯过了,内心才会更柔韧强大。
这句话其实是一位熟知的姊妹无意中说的一句话:你们要照顾两个病人很辛苦的!
我猛觉得身体里某处伤疤又被撕开了。哦,那是残疾人内心最不为人所知,最深的痛点。
不记得这是多少次了,说话人是善意向 Panda 的母亲表达关怀,但常常会忘记我和 Panda 都在场,听了会是什么感受?
我下意识的反应是,离开 Panda 吧,这样他的父母就只照顾他一个,我会自己照顾自己,活得更轻松。
但是我一句话也没有,怔怔地走进 Panda 的房间,帮 Panda 轻轻拍打后背,助他堆积在肺里的血液流动起来。Panda 说,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
“在世人眼里我们的婚姻就是个错误。”
“在神眼里不是。这是个祝福。”
“可是我毕竟不是个健康的妻子,才连累你父母受苦。”
“你错了。我父母生下我这个病孩子,就有一辈子的责任,再说你并没让他们照料多少。”
“可是他们成天面对两个残疾人,心理上很苦的,还是不要吧!”
“那就请保姆,我会努力挣够费用。”
“生活哪会这么简单?”
“总会有办法的。”
Panda 天性乐观,我正好相反。静夜里独自梳理内在的淤堵,不由自主地问自己:这些年你在照顾谁?谁在照顾你?
14年了,Panda 每次住院我都在场,有过彻夜未眠的守候,有过许多的劳累奔波,每次去为他签字盖手印时,心里会有霎那间的闪问:谁会是给我签字负责的那个人?
有一年急性支气管炎住院,连续输液八天,每天打六个小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上不了洗手间穿着纸尿裤应对下来,出院回家时屁股烂了。上班站着趴着熬过,同事落泪说,下次我来照顾你。我说,下次我就有经验了。
那以后我学会了把凄凉感咬碎了消化掉,从容应对。自己在自己的手术单上签字,熬过没有家人陪伴的黑夜,却发现已不再孤单,总有教会的弟兄姊妹主动过来给我打个饭,又陪我聊聊,有朋友煲汤送过来。我心里想,上帝差遣天使来帮我,多幸运啊!
我对这些帮助我的天使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也不会一味逞强,会主动坦诚求助,完全敞开一颗心。
唯独不能坦然的是接受公婆的照顾。宁愿自己辛苦些累些亲自动手照顾好自己并尽自己所能照顾 Panda,来让彼此心里的负累轻一些少一些。Panda 也是如此。我们都不想活成亲人的负担。却也无可奈何。
这世间多有人看到照顾者辛苦的身影,却甚少有人能体恤到被照顾者为改写命运付上的心血与代价。
好在神看重的永远不是人外在的表象,而是人内里的那颗心,这是被照顾者灵魂深处最好的安慰。
这两天独自照顾 Panda,让公婆去海边玩了,有教会弟兄姊妹们相伴,弥补我们不能陪伴的缺憾。甚愿老人的辛苦中有欢娱,我们的坚持里有意义。
应邀去社区给助残义工们培训。当介绍残疾人的心理特征时,我格外地强调了一点:当你们去帮助残障者时,请一定记得,不要说他们可怜,也不要当着残疾人的面感叹他们的父母好辛苦,因为这是需要照顾的残疾人心里最不能触碰的一块伤疤。
尊重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尊重、体恤,才能建立起彼此信任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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