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好了下周回四川的机票,人却仍在踌躇。要不要改签,或是改乘火车。
我的老腰近月实在不太给力,腰椎间盘发作起来熬得难受,大夫说一定要减少弯腰次数。可每天最要命的是,不得不弯腰。给Panda擦身,倒大小便,洗衣做家务,没一样不需要弯腰。除非是疼得必须卧床。
偏偏总不小心掉东西在地上,不是拐杖就是小东西。十几年没有过下蹲动作,腰又不能弯,捡起来真是费劲儿。两人配合倒是默契,一个手持晾衣长杆,一个拿着食物夹,捡起一样物什竟像打了胜战般的,那画面充满喜剧色彩。
可就这样腰还是坐下来不到半小时就酸得坐不住。算算回老家的路程,最快的飞行,也不快。从早上6点出家门,到11点下飞机,坐上姐姐姐夫的车又要走3小时的高速到家。差不多10个小时了。有点担心回到父母家会不会就得躺几天才缓得过来。改火车吧,又蜗牛速度,37小时才能到达。还是半夜时间。
这一算心里真是感慨,回家的路是山高水远路迢迢。年轻时总巴巴地想离家远飞,中年时回头一望父母白发怆然,似乎缕缕白发都在提醒着,要多回去看看,不然就来不及了。面前是放不下的爱人,身后是盼着望着的爹娘。心里头的两个家恨不得是在一地,又偏偏远隔千里。
父亲下个月八十寿辰。母亲说,和父亲一起买了好些花,等我回去。老俩口还商量好了,趁我这次回去,要好好提前给我过个生日。十几年没在父母身边过生日了。父母说,我的五十岁,一定要全家人一起庆祝。哪怕是提前两个月。
Panda说,回吧,早点回去好好养养身体,休个长假。照顾人可是长久的活儿。和他商量着,要不要请个钟点工帮忙?Panda和Panda的母亲都说用不着,可以应对。
我还是迟疑。想推迟行程。这一年,或许是太享受两个人住的清静自在,竟没了出游或远行的愿望。每天宅在家里守着一人,也不觉得单调乏味。满足于家居日常,旁人看我照顾Panda是异常艰难,自己倒觉得没啥。这几日在床上躺着浑身酸痛,才深深体会到Panda一天24小时呆在床上会是什么滋味。自然也就担心,我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怕是熬得更难受。只是惯常忍耐不说罢了。
七夕有记者来采访,感慨如今这个节日成了约会节约炮节,宾馆酒店情侣房订满,爱情快餐化物质化,反倒我们成了“物以稀为贵”。我讶然而笑,不过是最平凡的夫妻情谊而已。既不浪漫也不典型。
记者问及: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以爱相守,何以做到?我答的简单至极:因为死亡如影随形,所以珍惜分分秒秒。随时告别,了无遗憾。此心不负。
两个人每天一起读经,解经,我问他答。趁着给他拍背的时间,聊聊天上的家乡。人生三个家:父母家,自己家,天家。前两个家注定我们会在尘世里有所牵挂有所不舍有所依恋相系深深,最后一个家却是隐藏在心中,又日日在行进中的,天上,更美的家乡。
总是记着,今世是客旅,是寄居者的身份。生命是什么?“不过是一片云雾,出现少时便不见了。”每每为Panda终日被囚于铁床里而叹息时,就会想起圣经里的这句经文,每每觉得沉苛岁月熬人时,会想起我们不过是此生的过客,再长都不过百,转眼就过去了,便又能沉下心来继续忍耐。带着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心。我们从来不指望未来。我们所能看到的未来,不过是Panda一天天呼吸衰竭,我一天天残病相摧,双方父母衰迈老去,膝下亦无子承欢。这尘世里,世人所盼的未来,我们没有。
是的,没有。或者说,我们的未来在天上,那个家里。不在这世上。因为有着这样的盼望,才能乐观的活。豁达的活。知道今生肉身必死,灵魂必有归途。天上的那个家,才是永恒的家。
归途迢遥。走得艰辛缓慢,步履迟迟,却也走得朗月清辉,坐看云起。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尘世里总有一别的亲人们,有一天,永世里终能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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