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23 11 月,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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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记声声慢,意恐迟迟归

此时,如果不是意外,我应该已经下了飞机,在高速路上,往家乡飞奔。

眼疾复发,回不去了。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沮丧极了,发信息给姐姐,接着退机票。

原本是去复诊带药回老家,岂料眼科的裂隙灯下,又照出左眼里的KP(炎症点)如野草疯长。以前复发前总有些征兆,这次几乎没啥感觉,可能也是习惯了左眼视线里的轻雾,失去了警觉。大夫说:还是接受全身用药治疗吧,没感觉的复发更危险。

又将开启每周跑医院测眼压的节奏。一想到这节奏,就忍不住在家歇斯底里吼一吼,把心里的压力和不安宣泄掉。结果某天早上起来刚仰起脖子,就听咔一声,脖子忽的一下动弹不得。听见Panda着急地喊:你要慢,什么动作都得慢!记住,要慢慢的!

蜗牛家里的两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每天慢慢活。可是Panda仍说我,急性子,慢不下来。于是问他:这两只蜗牛是否垂垂老矣?你是七八十岁的心脏,我是七八十岁的关节?可分明这破重的壳里,又裹着两颗壮士不死的心。

八月的雨季,活在此起彼伏的疼痛里。每天点燃艾灸盒,他一个我一个,贴在身体疼痛处暖一暖,一边讨论故事到底要如何起笔,开始写。这一年心心念念着想要学会写故事,又苦于不会写,买了本《故事》一起学习,Panda说他逻辑思维强适合搭故事框架,我擅于形象思维细腻敏感可以精雕细节。然而我还是更倾向各自创作,互相比稿。我们以此来淡化身体的疼痛。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痛感会席卷而来。枕下塞个热水袋,熄了灯在心里呼唤上帝。静夜里的祈祷默默,雨声瑟瑟。轻叩着胸口,会记起和我一样,活在疼痛中的人。D 的母亲患恶性胶质瘤刚动过手术,老友Y刚结束20多年的婚姻,还有那个不开心的少年,夜里难过地给我留言。我的心甚是疼痛,却又无力安慰。曾经做过安慰者,但如今发现除了祈祷,我什么也做不了。这些年在疾病煎熬中,学着慈悲,学着怜恤,学着感同身受,也学着代祷交托,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明白圣经里的这句嘱托:“你们要记念被捆绑的人,好像与他们同受捆绑,也要记念遭苦害的人,想到自己也在肉身之内。”

–希伯来书13:3

活在世上,有谁是一帆风顺不曾受苦的呢?我并不是特别受苦的那一个。

半夜疼醒,才意识到强直性脊柱炎的凶险,自己到底还是轻敌了,以为这病只是影响到了我的左眼,殊不知全身的骨头、腰椎、颈肩、关节、滑膜都在不知不觉中沦陷。这两年行走越发艰难,还是不能面对这疾病,心里总存有置疑,又始终不得解惑。得承认我的潜意识里,对这病仍有着挥之不去的焦虑和恐惧。每次恐惧袭来时,我的祷告只有一句:主啊,救我!直到又安稳地睡去。

母亲视频里安慰我,回不去没关系,打针控制病情要紧。父亲则开玩笑说,等他九十岁我再回去也不迟。下意识问,十年后我还在吗?结果被老父亲训,说我悲观消极。父亲一生求长寿避讳谈论死亡话题,而我这个残病捆锁的女儿则常常会想到人生的终局。原本计划着探亲归来,再决定是否打针,结果事与愿违。

现在每天做事,都会提醒自己,慢,慢,来!不,着,急!偶尔忍不住回头看一下墙上的时间,哑然一惊:怎么倒个便壶都要十分钟?想加快脚步才发现关节挂挡启动缓慢。这么一慢,眨眼一天就过去了,做不了几件事。Panda 靠在铁床上冒充智慧导师:你要学我,安之泰然,急什么急?

有时两只蜗牛相对而坐,执手而叹:

不知道还能这样陪伴多久?如果有一天我陪不动了,怎么办?

我们一起进养老院,反正不分开。

养老院不收重病之人呢?

那就请保姆。想办法写故事挣钱……

你老是梦话连篇!

要相信,耶和华是我们的牧者,我们必不至缺乏……

盈的一亩三分地

一个爱做梦的女人,在病痛的煎熬中信手涂鸦,随心写作。脚步无法抵达的地方,灵魂会在逆风中飞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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